我們愛新年,新年開始之際,我們能把過去的失敗和不堪拋在腦后,展望一切皆有可能的全新的12個月,產生一切可以重來的幻覺。英國研究機構做過調查,有37%的人決心新的一年更多鍛煉身體,13%的人決心吃得更健康,7%的人決心新的一年戒煙、戒酒、戒除其他不良習慣。然后75%的人在新年后的頭一個月就可恥地失敗了,12個月之后只有12%的人能達成自己一年開始之際制定的目標。
關于“新年決心”的成功或失敗,心理學家有個有趣的發現:那些相信個人意志力量無限大的人,更容易在改造自我成為“更好的人”的道路上取得成功,而那些認為個人意志的力量是有限的,我們總得受制于環境、自身條件或其他非個人因素的人,更容易在改造自我的途中失敗。
問題在于——其實失敗者們對世界的認識,沒準更加接近真相。
被稱為“當代最具創造性社會心理學家”的哈佛心理學教授丹·溫格納的成名之作叫《關于自覺意志的幻覺》,和一般人認為“我們先有做某件事的自覺,之后才會有做這件事的行為,所以是意志導致了行為”不同,溫格納通過設計天才的心理學實驗,證明事情并非這么簡單。
溫教授認為,大腦慣于和我們玩把戲,“自由意志”也是一種把戲。在一個實驗中,心理學家掃描實驗參加者的腦電波,要求他們做出某個特定的動作,并要求他們在決定做這個動作時看鐘,記住時間。實驗結果發現,在做動作之前的0.2秒,參加者作出了決定,但事實上在做動作的0.3秒之前,參加者的大腦已經作出了導致該動作的反應。
在另一實驗中,心理學家電擊實驗參加者大腦某些區域,電擊使得參加者做出動作,但事后參加者們卻完全沒有做過這些動作的意識。在相反的實驗中,參加者看著另一個人在他面前做揮動手臂、拍手等動作,不覺得這些動作和他有關,但溫格納開始給他放錄音,錄音將告訴他眼前這只手臂下一步將做什么動作,在這種情況下,參加者會漸漸感覺這是自己的手臂,正在做自己想要它做的動作,他在他人的行為中產生了“自我感”。
溫格納認為,以上錯覺說明所謂“個人的自由意志決定我們的行為”并不可靠,導致人類行為的首先是大腦對外界刺激的應激反應,而個人意志有時候是種幻覺。
我們為什么會有“自覺意志”?溫格納說,“自覺意志”是種感覺,它的產生有三原則:之前、一致、排他—當我們的“想法”在“行為”之前產生、“想法”和“行為”一致、而除此“想法”之外沒有其他因素導致這種“行為”,我們就認為“想法”和“行為”之間是因果關系。但社會心理學家設計的諸多實驗證明,有時候其他因素導致了結果的發生,但或者因為在結果發生之前我們有過想法、或者因為我們的想法和結果一致、或者因為我們錯誤地排除了其他因素,于是我們就錯誤地以為是我們的“自由意志”導致了結果的發生。
《紐約時報》科學專欄作家約翰·霍根某天讀完《關于自覺意志的幻覺》,第二天清晨他躺在床上感到心情沮喪,他開始不確定“我起床,是我行使自己自由意志的結果呢?還是只是我肌肉和大腦一系列物質的機械反應?”。身為一個科學專欄作者,霍根表示自己甚至能夠接受科學殺死上帝,但科學連我們最寶貴的自由意志都否定,這太過分了。當然,他轉念一想,又高興起來:既然科學研究已經證明——決定我們意識和設想的神經線路,和決定我們肌肉運動的線路并非同一條,那豈非證明了我們作出艱難的決定之后卻往往不能成功執行這一行為的科學合理性?于是他怡然自得地接受了這個清晨他本來決定只飲一杯而不是兩杯咖啡、跑步十公里,最后卻哪一項都沒做到的事實。
除了為“新年決心”的執行失敗者們提供心靈撫慰之外,溫格納研究的另一個領域是“念頭抑制”。他在《科學》雜志上發表過一篇文章,探討“為什么我們越是抑制某些念頭或努力不發生某些事情,最后卻被這些念頭糾纏、而最壞的事情總是不顧我們的努力發生”。
在著名的“白熊實驗”中,溫格納要求參加者不要想白熊,然后讓他們進行五分鐘發言,內容是他們想到的任何事情,結果參加者們每分鐘會提到白熊一次。之后溫格納讓他們想白熊,結果參加者在想白熊之后的發言中,比要求他們不想白熊之后的發言,提到白熊的頻率大減。經過幾年實驗研究溫格納認為:抑制某些想法,反而適得其反造成對這想法的迷戀。因為大腦在這過程中要進行兩項處理,一是去想除白熊之外的任何事情,但同時大腦的一小部分仍然對白熊保持警覺,以確保將它隨時清除出去,結果就是造成不被允許想的念頭卻始終在大腦中縈回。這被稱為“思想控制的反諷性過程”。也正是這有趣的大腦活動,造成了“為什么被要求不去想性交的人反而更容易勃起”以及“為什么我們總是對最希望忘記的舊日怨偶重燃最熱烈火花”等人間悲劇。
如何避免這些悲劇?溫格納的建議是:熟能生巧,反復練習,你的反應將變成自動性的,而不會再經歷復雜的心理過程,比如那些越是不想在第一次約會時打翻水杯最后卻總是打翻水杯的人,在你第30次約會的時候你的一切反應將是熟練、自動、無懈可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