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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

教我用“3D”腦袋看世界的人

他對我最大的影響,就是我現在喜歡每天晚上睡覺前看戶型圖,現在我的腦袋是3D的。你給我一個戶型圖,我可以完全憑想象在腦中造出一個立體的空間。

田樸珺2014.05.22

大概是2011年元旦之后,我在香港機場的書店碰到了一本書,名叫《新自然主義的家》。無意間翻到其中一頁圖片,那個家的設計讓我心里“哇哦!”了一下。我大概站了三五分鐘,就看了這一張圖。我很少會對一個東西喜歡到用“哇哦!”來形容,但對這個房子真是有點兒迷上了,里面每樣東西都是我想要的。

當時我正在準備裝修上海的家,但對室內設計,不要說懂,連一點美感標準都沒有,只一味想要什么簡約法式風格之類的。這圖片完全不是那個風格,但就為了一張圖片,我把那本厚厚的書買回了家。

一年后,為考察一個項目我去了巴西。有朋友偶然帶我去了三個地方,說都是一位叫亞瑟·凱撒斯(Arthur Casas)的著名建筑師設計的,他是巴西排前三名的建筑師,明年的米蘭世博會的某個館也是他的作品。

這三個地方中有一處是我朋友的家,那種簡約的美讓我驚呆了,那個房子里每樣東西我都喜歡。要知道簡約是最難做的,復雜工藝可以靠很多東西去修飾,但簡約的設計最難修飾,比如都是原色木頭,但打磨上和質地上,稍稍的差別,品質感出來都會差很多。還有一處是里約熱內盧海邊的舊樓,平均層高大概才2.2米,伸手就能碰到天花板,卻居然設計得讓人一點兒都感覺不到壓抑,當時就覺得這位叫亞瑟的設計師真棒。

后來一個朋友要做一個項目,我就強烈推薦亞瑟。我很貿然地給亞瑟寫電郵、打電話去邀請,2012年5月,他應邀來中國商談這個項目。他做工作匯報時,我才驚喜地發現,原來他就是《新自然主義的家》里那個房子的設計者!我的Dream House竟然就是他的家。

更幸運的是,第二次去巴西時,我終于有機會去了那所房子。當時很驚險,本來時間已經不夠了,但他租了一個直升機帶我們過去。那次我才真正領會到,為什么說巴西是上帝的寵兒。因為從空中往下看,到處都是綠的,太多太多的叢林、灌木,非常漂亮。

他的房子沒有想象中大,大概300平米,但所有的窗戶都是可以打開的。大的玻璃墻推起來雖然重,但非常好推,當整面墻都打開,你坐在一個兩面暢通的房子里,四周環抱著綠樹,天氣又好,你想想那是什么感覺?!那種空氣的味道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那也是我第一次對巴西的自然主義有了切身的認識。日本也非常講究自然主義,但室內和室外中間有一個過渡的連廊,叫作灰空間。而巴西的室內外空間是融為一體的,完全沒有過渡,大玻璃墻一推開,人就在原野之中。再看看法國的自然主義,植物都做成了幾何圖形的,全部經過了人為修飾。英國的自然也是人造出來的。

亞瑟并不是異類,他只是巴西設計師中最典型的代表。精細的簡約、完全融入的自然主義,這兩個巴西設計師最主要的特征,在他身上發揮到了極致。

當然他的厲害不止于此。陪他在北京工作的時候,就讓我偷了不少招。比如他去看一個房子時,最先進去的是廚房。他說一個家的廚房太重要了,做得好的甚至可以是這個家的活動中心。他很高,1米85以上,每次一進廚房,就像上帝一樣伸開雙臂,開始左右比畫,想象自己在這個空間操作時,如何取碗放盆,如何切菜碼盤。

我當時就自己家里一個樓梯的改造方案咨詢他,找人設計了一個月都沒有滿意的方案,而他隨手幾筆,兩分鐘就畫出了一個漂亮的樓梯,那瞬間的激動到現在都還記得。我非常想拜他為師,但知道不太可能,于是我決定請他幫我做一處房子的戶型設計。我知道中間的溝通過程,將是最好的學習機會。

為了裝修那處房子,我做了一本厚厚的剪貼冊,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從方案1、方案2到方案十幾的改變過程,每一次溝通完之后,他都會把新的戶型圖發給我,而每一次我都要消化很久,因為我想看他對于空間使用是如何思考的。

他對我最大的影響,就是我現在喜歡每天晚上睡覺前看戶型圖,現在我的腦袋是3D的。你給我一個戶型圖,我可以完全憑想象在腦中造出一個立體的空間。

看著一個一個戶型圖,就像童年過家家的游戲。它會讓我知道從這里的空間垂直下來是這塊,平行過去的空間是那塊,這塊空間如何轉到另外一塊去,滿腦子想的是這個。有一次特別夸張,四頁紙的戶型圖,大概也就三層樓的一個房子,我從上海到北京坐高鐵四個半小時,就一直盯著那三張紙。我完全不知道我盯著那三張紙看了四個多鐘頭。

心動得太久了,手就會發癢。去年底工作室裝修,我決定自己來做設計師。當然有一個國內的設計師朋友幫我,比如說哪兒打梁,哪兒裝燈,這種細節我不懂,但我畫了那個房子。亞瑟教會我的第一點,就是要分出你需要的功能,于是除了常規的財務室和會議室,我還設計了有水臺的吧臺、有小沙發床的休息室,特別是我為自己選擇了一處開放的公共空間,而不是獨立的辦公室,因為我覺得大家都是平等的……建成之后,看著這個工作室,我在很多地方都感覺到亞瑟的影子。比如那面垂直的植物墻,比如木色、白色、巧克力色這些簡潔的自然色,比如所有東西橫平豎直的擺放邏輯,還有那個挑高的寬大空間等等。想到幾年前第一次看到亞瑟那張圖的情形,感覺生活真是太奇妙了。

亞瑟的來訪是我“設計師生涯”的一個小高潮,他不斷地詢問一些小細節,一樓的落地燈,旁邊的小沙發,整面的落地玻璃墻,等等。走到二樓的一個休息室里,他又指著一張小床說,這個挺好的,哪兒買的?我說這是宜家的,他說怎么可能?那一刻,我真的有點兒暈了。

忘了是誰說的,哲學的最高境界是美學。于是乎,我為這個裝修的小嗜好,找到些許深度的支點。也奇怪,怎么就從一個包控衣服控,成了裝修控呢?友人解答,家居是自己享受,時裝是穿給別人看,說明你是一個重自我感受勝過別人評判的人。原來,我一不小心就成了個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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