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范欣 創意總監:Vicson Guevara? 編輯:唐小松 時裝:Dan Cui
統籌:林晶晶? 采訪、撰文:李冰清
時裝編輯:Anson Chen、Jojo Qian
現場統籌:丁玎
化妝:邰凌軼
時裝助理:張楠、陳倩、卞皎皎
場地提供:中紡影棚
道具提供:VEGA ZAISHI WANG STUDIO
制景:郝清琛、郝東星
鳴謝:調良寵物訓練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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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學三年級時,徐崢第一次登臺表演。小學到初中的課余時間,他幾乎都花在了上海市市少年宮的戲劇組里,可以自由出入那座位于靜安區腹地的白色大理石宮殿,在電影劇場里看動畫片,他倍感自豪。戲劇最初的吸引力中,多少摻雜了點虛榮心的成分。
他曾模仿春晚的啞劇寫劇本,當作文交上去,老師批注回復:你應該把它演出來。第一年他一個人演,第二年他把全班組織在一起演,改編劇本,分派角色,幾乎是個導演。演出很轟動,下臺時他得意洋洋,穿過女同學們“異樣的目光”落了座,卻有人悄悄湊過來說,“剛才你在臺上的時候,褲子拉鏈一直沒拉上?!?br />
后來他結識了一批上海青年宮話劇團的朋友,又加入“人藝之友”話劇社,成天擠在一堆票友中看話劇。他記得劇場后臺的樣子,也記得側幕條、舞臺、觀眾席還有化妝間的不同。偶爾他也客串些角色,人藝排《原罪》的時候,他演奚美娟的兒子。那段日子他每天都在蘭心大劇院的后臺做功課,演出完畢,演員何政軍就用自行車把他馱回家。
因為醉心于話劇,他的成績平平,高中時更是嚴重偏科,打開成績單,化學那欄是一片慘不忍睹的紅色——“戲劇學院”像是個更安全的去處。他本來打算去北京,可那年中戲只招新疆班,北電表演系初試就把他給刷了下來,對此他很是無奈,“從此我對北電就沒什么好感。后來看那屆也沒出什么人,難怪老師不招我?!?br />
就外在條件而言,當時的徐崢并沒有特別的優勢。那時主流戲劇學院的男生個個濃眉大眼高鼻梁,徐崢不是那個范兒,體重還不到120斤,瘦骨伶仃的,“而且所有人一聽我這嗓子,都說你別考了,你考不上?!弊詈螅詫I前十的高考成績考取了上海戲劇學院,那封用粗體鋼筆手寫的錄取通知書,他反復看了許多遍。
家里同一輩的孩子中只有他走了文藝這條路,但隔上一代看,他也不算是個意外。徐崢的外公是杭州西泠印社的第一代成員,專攻國畫,爺爺早年靠手藝謀活兒,替人畫廣告商標,總是握著支小筆,描得最多的,就是回力運動鞋那個拉開弓的小人兒。爺爺還是個影迷,退休后蠅頭小字的功夫沒散,自己在各種各樣的小本子上畫格子,把年輕時看過的電影一部部記錄下來,按片名的筆畫字數、出品的電影公司分類,自己建資料庫,徐崢看得嘆為觀止。
小時候,看電影是全家的一項重要活動。徐崢至今仍記得前一天就抓耳撓腮的心情,開場前人山人海的躁動,還有老式電影票的模樣:長條,豎排字,紅色座位號。父母當時都拿一份再普通不過的工資,看完電影全家若還能去南京路上的東海咖啡館吃頓西餐,簡直是節日。他們和當時絕大多數的上海家庭一樣,樸素、平凡,但總覺得不該讓自己的面目模糊,把日子給過俗了。
2.
一進上海戲劇學院,徐崢就被北方同學的普通話給震住了,“我突然覺得,上海延安西路華山路的這個院子,其實是一塊北方的土地?!北狈降耐瑢W臺詞好,身形好,徐崢覺得自己成了一種弱勢力。一年級的時候,他還認認真真一堂課不落做筆記,再往后,就開始覺得沒意思。
“我一直堅定地覺得我們的戲劇教育存在著很大的問題,為什么要上臺詞課?就是表演嘛,表演對了,臺詞自然就對了。學校都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但在世界戲劇范疇中,這本來就只是很小的一支分支,很多教育觀念,我覺得很可笑?!彼w慕去耶魯念戲劇的友人,花兩年的時間先看完不下兩百個劇本,把各個流派捋一遍,“可我們呢,還在排《雷雨》!”
當時他有一個“小團體”,有作家,有舞美設計師,有畫家。他們一起討論薩特和加繆,一起聽搖滾樂,一起蔑視這個龐大、堅固但不怎么合理的體系,尋找屬于自己的夾縫。他在藝術節上看到德國藝術家的表演,很是羨慕他們的想象力:“我意識到,他們的戲比我們的發達許多許多,因為它是從正確的系統里衍生出來的,泡一杯茶,翻一本說明書,一種狀態……生活中所有的元素都通過戲劇的手段來表現?!彼幻靼?,為何在國外被定義為“戲劇”的表演,在國內只能是“話劇”。
讓他煩惱的,并不止象牙塔里這些形而上的東西。上世紀90年代中期,“錢”這個字兒不再那么敏感,學校里有人開始掛BB機甚至握大哥大,有人開始傍大款,出入光鮮;也有人無所適從,過剩的荷爾蒙,有些用打架來發泄,有些用戀愛來排解。在徐崢看來,他們都試圖留住一點憤怒的基因,用一種荒誕的方式證明自己是英雄。他隱隱聽到時代的洪流在遠處轟隆作響,卻不想它已經化作細流淌于腳下,自己也身不由己,隨波逐流。
畢業前,比徐崢低幾級的李冰冰因為接拍玉蘭油廣告,拿到了26萬元的酬勞,在當時,這無疑是個天文數字。周圍的人大多還在為畢業分配的去向煩惱,為生計提心吊膽。徐崢雖然順理成章進了上海話劇藝術中心,但沒什么話劇找他,也沒有影視劇找他,他試圖思考“怎樣才是對的”,卻發覺“怎么著都不對”。
有時徐崢會去外灘一帶的酒吧坐坐,有個會彈鋼琴的歌手讓他覺得與眾不同——那是剛剛辭去上海音樂學院教師職位的李泉,他想專心于創作。他也注意到一個叫婁燁的導演,他拍了一部叫《周末情人》的電影,王志文戴著墨鏡在舞臺上唱搖滾,有種特別的調調。他羨慕這些人的創作能力,原生而蓬勃,可自己能夠探索出怎樣的創作方向來?他沒有答案,甚至沒有勇氣去逼問自己,“我不是不合群,也并非無奈或者麻木,只是覺得好像沒有辦法脫開整個環境,去做一張單純的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