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榮和偉大,你選擇哪一個?
純白的戰袍、對美麗天使的向往,還是冷峻肅殺的穆里尼奧,你選擇哪一個?
在這個夏天,勞爾和古蒂先后離開了皇家馬德里,此前,穆里尼奧在國際米蘭登頂歐洲之后,席未暇暖,就來到了伯納烏。馬德里人的馬德里,白天使的傳統,一定程度上被暫且畫上了句號。勞爾、古蒂未必就是皇馬最具旗幟性的白天使,穆里尼奧也未必就是一個完全功利現實的勝負師,不過這個世界上最被關注的足球俱樂部,已經做出了一個選擇。
以前讀蔣夢麟先生的書,有一段對中西文化比較的文字,讓我長久難忘。蔣先生覺得中國傳統思想,太過現實功用,原文不太記得了,大概意思是每當我們碰到一件新鮮事物,第一個問題為“是什么?”,第二個問題便是“有什么用?”。而在蔣先生對古希臘文化的觀感,古希臘人第一問也可能是“是什么?”,初期認識過后,第二個問題往往是“為什么?”,然后上天入地,窮極八荒地去探究此中玄理。兩千多年來,中國人對稷下學風的批評,總是不務實而好玄理,但古希臘的哲人們,留下了那么多彪炳萬世的光榮,按照蔣先生的說法,豈不都是務虛甚至故弄玄虛而所得?
偉大就必須要堅忍克制,吳曉波先生評判商鞅主義對中國兩千多年來的危害,也暗合此理。伯納烏創造了一座足球圣殿,光榮至極,也偉大至極,只是當光榮和偉大無法并存時,選擇變得無可回避。
根本意義上,勞爾、古蒂的離去,穆里尼奧的到來,都是伯納烏做出的選擇。這些帶有宗教皈依色彩的白色球迷,很容易愛上一個天才球員,也很容易拋棄一個天才球員。伯納烏有很多光榮的傳統,雖然大都建立在偉大功績的基礎上,不過就唯美訴求而言,歐洲其他豪門俱樂部是無法比擬的。迪斯蒂法諾在離開皇馬,于西班牙人結束自己職業生涯時,說過一句話:“皇家馬德里在伯納烏的比賽,每場至少有20分鐘是必須用來表演的,只有這樣伯納烏的觀眾才會滿意。”一個應該屬于古羅馬帝國族裔的卡佩羅,長著一張古羅馬面龐的卡佩羅,兩度執教皇馬,都取得了輝煌的成績,雖然還夠不上偉大,但最終伯納烏拋棄了卡佩羅,因為他堅忍務實的足球哲學,似乎稱不上皇家馬德里的光榮。
和古希臘古羅馬關系不同的是,足球傳承里,光榮往往來自于偉大,沒有偉大的光榮,只怕連虛榮都算不上。溫格在阿森納五年無一冠,哪怕他能年復一年讓孩子們踢出恣意汪洋的天才足球,疑問號也在越來越濃。皇家馬德里之所以能成為皇家馬德里,與圣地亞哥·伯納烏這個人在二戰之后無所不用其極地整飭培育俱樂部相關。伯納烏本人,用富有遠見,卻也十分功利現實的手法,奠定了皇家馬德里的偉大基礎,這偉大,逐漸傳播成了白天使的光榮。
所以皇馬主色尚白,因為白色是歐洲文化里真正貴族之色。所以他們的隊名里,一定要有“皇家”字眼。最早這隊名從英文轉譯而來時,被稱為“真馬德里”,絕對是個典型笑話,一下子讓貴族光榮,變成了革命口號。2001年,純白的球衣上終于出現了西門子的Logo,長期傲慢奢華的開銷,終于敵不住職業足球環境的商業化浪潮。這時候的主席,成為了在圣地亞哥·伯納烏眼光下成長、在伯納烏球場熏陶了五十年的弗洛倫蒂諾。
這個西班牙最大的建筑承包商,職場夢想已經實現,帶著他老猾精明的生意頭腦,他想讓折墮經年的皇馬重歸迪斯蒂法諾和普斯卡什的伯納烏時代。于是有了“銀河艦隊”的搭建,一年一個全球巨星:菲戈讓他堅固了在拉丁市場的領先,直接痛擊巴塞羅那;齊達內為他打開法國和北非大門;羅納爾多讓皇馬連巴西市場也能撬動;貝克漢姆來投,更是西班牙自無敵艦隊潰敗之后,對盎格魯—日耳曼族裔的勝利。
巨星光榮傳統的承繼之外,新皇馬還堅持著許多以往的光榮,例如美男子的傳統——皇馬不僅要球踢得好看,踢球的人也必須好看。2003年最終放棄羅納爾迪尼奧的懸疑,據說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小羅外形太丑陋,從而被擱置。這想必是弗洛倫蒂諾商業經營手法的敗筆,丑得那么可愛的人,也會是一棵搖錢樹,不過這也折射出了皇馬的美學標準。此外伯納烏一直不喜歡羅伯特·卡洛斯,據說也和巴西左后衛長相有點關系。因此美男如云,一直是皇馬特色,前后加盟的一堆球星,貝克漢姆、歐文、伍德蓋特、梅策爾德等等,足球表現見仁見智,外表氣質卻都沒辜負皇馬。
足球呈現的美好光榮,也必須繼續,所以皇馬必須匯集會踢球、踢球還特別好看的美男子。卡佩羅二次來去,他指揮的球不好看,伯納烏要噓他。勞爾、古蒂十多年屹立不倒,正因為他倆在集合皇馬美男子、大球星的光榮傳統外,還有著馬德里本地人的血脈淵源。他們自然是最純正的貴族白天使。
然而當桂冠一再旁落,當作 為光榮基礎的偉大岌岌可危時,伯納烏的抉擇是現實無情的。穆里尼奧也就是在相貌氣質上吻合伯納烏,內里精神,完全是一個現代社會的職業經理人,fly in, fix problem, fly away。伯納烏已經沒有退路,弗洛倫蒂諾在兩次構建夢想的過程中,總算明白了一個本真的道理:光榮不可能破空而來,光榮必須建筑在偉大卻未必美麗的基礎上。代表著白色傳統的美球星,兩個都年華老去,華麗的皇馬,不能再以華麗為安身立命的根本。很多時候,華麗已經成為了皇馬的負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