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堅:小強礦機創始人。筆名“瘋狂小強”,曾在起點中文網發表“超腦黑客”等三部網絡小說,專門寫電腦小白逆襲成黑客高手的故事。
讓小強覺得充滿反差感的是,礦場左邊是一個服裝廠,里面熙熙攘攘燈火通明,工人們緊張忙碌地將一匹匹布裁剪成各種形狀,最終制成款式各異的服裝;礦場右邊則是一個電子廠,各種精密儀器全速運轉,將一個個元器件組裝成電腦主板。
“我站在世界最前沿,就在這個看著非常不起眼的地方。”謝堅在日志里寫道。
兩邊偶爾有人從礦場路過,眼中露出帶點兒疑惑的目光,周圍的大部分的人們對比特幣尚一無所知。礦場遭過一次賊,但小偷顯然不懂這些礦機的價值,錯過了致富的絕佳機會,把服務器里的CPU和內存條偷走了。
南瓜張和烤貓的成功,成為中國比特幣圈的頭兩張名片。中國人第一次展示了在比特幣世界的影響力,并且一出手就摧枯拉朽,仿佛一頭大象闖進了瓷器店,徹底顛覆了比特幣挖礦行業。
更為重要的是,他們的財富故事強烈刺激了中國人,這比他們此前所做的所有普及都有效得多。許多中國人蜂擁而至,試圖復制他們的成功。
2013年5月,一個來自浙江的投資人找到吳忌寒,說服他放棄了去歐洲讀商學院的計劃,成立比特大陸,開始螞蟻礦機項目。
6月,做機頂盒的深圳商人廖翔開始關注比特幣礦機,10月,他開始了閃電礦機的項目。
2014年春節后,小強也決定做礦機。
資本接踵而至——龍礦礦機、花園礦機、氪能礦機、宙斯礦機、西部礦機……十多個新的礦機廠商加入了混戰。
隨著成千上萬臺ASIC礦機在生產線上被制造出來,比特幣世界的算力如加滿燃料的火箭般騰空而起。
比特幣世界很快明白了中國人的加入意味著什么——兩年里,比特幣的全網總運算能力增長了1.2萬倍。
“中本聰”在設計比特幣時,也許并沒有想到中國人對挖礦會有這樣熾烈的熱情。
在他原本的設計中,挖礦并不是重點,只是維護系統運行的一個附屬品。早在2009年12月12日,“中本聰”就曾表示,不希望用戶采用運算能力更高的GPU來制造礦機并挖礦。
“我們應該有一個君子協定,推遲使用GPU的軍備競賽,這樣會對我們的網絡更有好處。這樣我們更容易獲得新用戶。現在人們只要有一塊CPU就可以參與公平的競爭,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全網運算能力的飆升,使個人挖礦變得毫無意義。比特幣世界的運算能力,本質是獲得比特幣的能力。而中國人壘砌的算力長城關上了比特幣世界的一扇大門——個人打開電腦就能進入比特幣世界體驗一番的時光一去不復返。越來越多的比特幣用戶不得不關掉計算機。
這是一件頗為諷刺的事兒,挖礦行業在中國人的加入后迅速壯大,卻越來越成了寡頭的專利。
龔鳴認為這個趨勢無疑背離了比特幣設計的初衷:“ ‘中本聰’當年之所以設計挖礦,其原意是希望每一個比特幣錢包的擁有者都能夠參與整個系統的決策機制。這就是‘中本聰’試圖完成的最大限度的民主和去中心化。集中挖礦的機制并不是一個可取的方向。”
就像世界大戰一樣,挖礦業變成了刺刀見紅、尸骨累累的殘酷戰場。在競爭之下,烤貓迅速從礦場的霸主地位跌落。到2013年10月,烤貓礦場占全網算力不到5%,并一路走低,由于分紅驟減,烤貓的股票也從每股5比特幣迅速跌回0.1比特幣,后購買股票的股東開始對他進行咒罵。
到了2014年上半年,軍備競賽的發起者——礦機生產商在這場廝殺中也無法幸免。由于礦機迭代越來越快,廖翔發現他的礦機尚在生產線上,就已經遭到淘汰。
廖翔意識到礦機行業正在變成一條貪食蛇,吃掉對手后終將傷害自己。他呼吁同行們進行“算力裁軍”,但是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事情正在走向一個死循環——由于個人挖礦沒有前途,礦機商一再減價也普遍面臨滯銷,為了避免礦機在倉庫中變成廢鐵,礦機商只好用來自己挖礦,但這又會讓算力再攀新高……
2014年11月1日,在深圳比特幣峰會上,小強告訴我,由于持續虧損,他已經關停了礦場,并試圖轉讓,年初的600萬投入如今只剩200萬。他還透露,烤貓正承擔著1萬4千張礦機芯片滯銷的壓力。
隨著礦機迭代,耗電量增加,電價占到了采礦成本的80%甚至更高,礦場主們開始尋找更便宜的電價。
鄂爾多斯正是因為這個優勢而成為理想選擇。傳統煤炭業使這個內蒙古城市的電力過剩,因而價格低廉,這為新時代采礦業提供了便利。
與中國煤炭業的情況類似,瘋狂開采的背后,其實是比特幣價格的突然飆升。2009年末,一個比特幣尚不值0.1美分,但到2013年末,它已經比一盎司黃金更貴。
一個公認的觀點是,在比特幣上漲至1242美元的歷史高點的過程中,中國比特幣交易者功不可沒。據南瓜張透露,僅僅2013年11月,中國人用于比特幣交易的金額是100億元人民幣,這相當于此前全世界所有比特幣的總價值。
中國炒家當中,最有名的當屬李笑來,他曾是新東方的英語教師。在2011年,李笑來以不到10萬元人民幣的價格購入了2100個比特幣,在反復交易后,2014年3月他接受媒體采訪時宣稱自己持有六位數的比特幣,并被稱作“中國比特幣第一人”。同時,這也意味著他已成為億萬富翁。
吳剛是另外一個典型,自從2009年短暫地體驗過比特幣后,他在2011年再次入場,花了30萬元人民幣購買比特幣,理論上,這筆投資如今至少讓他獲得了百倍的盈利。
在2013年的頭11個月里,比特幣看上去確實是一個穩賺不賠的投資項目。每個幣的價格從年初的13美元開始平穩上漲。11月29日13點30分左右,比特幣的價格漲到歷史最高水平:每個1242美元。
而同一天,一盎司黃金的價格是 1241.98美元,那一刻,比特幣成了名副其實的數字黃金。
佛羅里達程序員Laszlo肯定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2010年春天,他曾經用一萬個比特幣買了兩個比薩。日后憶及這筆買賣時,Laszlo說,比薩味道不錯,就是有點兒貴。
那時,比特幣更像是一個有趣而廉價的玩具。同在2010年,工程師Gavin Andresen花50美元買入了一萬個比特幣,并創建了名為“比特水龍頭”的網站,毫無理由地向人們散發比特幣,純粹為了好玩兒。
中國人徹底改變了這個玩具的命運。
2013年之前,世界比特幣交易主要由日本和斯洛文尼亞的兩個交易所把持。
2013年之后,OkCoin和火幣網兩家國內交易所成立,伴隨著比特幣的圈子里流傳的一夜暴富神話,他們的市場份額開始飆升。
2013年11月17日,中國比特幣交易平臺BTC China交易量突破8萬比特幣,占全世界交易總量的43%。
比特幣一路高漲的同時,媒體開始井噴式報道,其中包括中央電視臺等權威媒體,這又進一步拉動了中國比特幣交易者的熱情。
廣為流傳的一個故事是,一個著名的比特幣炒家,在2013年年底光景最好的時刻,幾乎睡在交易所門口,為了方便交易,他直接持銀行卡讓交易所的工作人員為其支付,在價格狂漲的11月,他每天可以狂賺200萬元。
中國交易者的熱情令世界動容,《牛津英語詞典》表示,他們準備把“Tuhao ”、“Dama”作為單詞進行收錄。
比特幣赤裸裸地蛻化成金錢游戲的工具,OkCoin的聯合創始人何一并不意外。她認為中國人熱錢多而可投資渠道太少,比特幣作為一周七天二十四小時無休的交易品,受青睞并不奇怪。
然而,僅僅一個月之后,泡沫破滅。2013年12月,比特幣價格暴跌近一半,之后的2014年幣價繼續下挫,這一年的大部分時候,幣價始終在2000元左右徘徊。
龔鳴說:“怎么炒上去,就會怎么跌下來。”
在比特幣圈內,交易所的散戶被稱作“韭菜”。據交易平臺火幣網2013年11月透露的數據,該平臺總交易額大于1000萬元的貴賓用戶40%為女性。這些交易用戶被業界稱作“中國大媽”。南瓜張估計,在一個月的暴漲和暴跌之間,中國大媽們投入100億的金額,三分之二都被少數炒家收割。
但比特幣的中國式瘋狂并沒有結束。
2014年11月1日,OkCoin、火幣網、796等中國比特幣交易所推出了期貨式。
由于允許做空,期貨的出現讓幣價下跌看上去似乎不再成為一個問題,高杠桿的刺激讓玩家掀起了新一輪的狂歡。中國各比特幣交易市場不斷刷新交易量紀錄。
有過投行工作經驗的吳忌寒對此冷眼相望。他認為在比特幣原本波動就很大的情況下,再設置高額杠桿,顯得過于激進,尤其是在沒有任何政府監管的前提下,更容易出現風險。
吳剛則直言不諱地指出,現在中國的比特幣期貨市場就是一個賭場。
一位著名的“賭徒”在2013年凈賺9000個比特幣,又在2014年2月初一次賠光。
他以開發礦機為名,籌集了一部分資金并且用于交易,賺到錢再將資金退還。但不久前,他又一次因為期貨交易而破產了。
雖然供職火幣網,但墨不一對炒期貨并不贊成,“我一般不做期貨,期貨很危險,加上高杠桿很容易爆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