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了1988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埃及文學家納吉布·馬哈福茲(Naguib Mahfouz),和賽義德·庫特伯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他們是同一個埃及文學圈子里的熟人,常常在一起討論各種各樣的文學、社會等問題。
納吉布在他的一部半自傳體小說《鏡像》中,描繪了一個叫瓦哈卜·伊斯米爾的角色,一般認為其原型就是賽義德·庫特伯:禮貌而健談,自信而穩健,絕口不談宗教話題,飲食穿著看起來都非常西化,還很喜歡去電影院。然而,他融入不了現代社會,總察覺到自己的邊緣感和渺小感,這讓他很不滿,很憤怒。
在納吉布看來,這個恐怖主義之父的真正原型,其實來自于一個不知道如何擁抱世界的人的窘迫。他切中了整個伊斯蘭世界的受挫感,然后用仇恨的方式指出了一條道路。
“所有群眾運動都是從同一類人中間吸收信徒,且吸引到的都是同一類型的心靈?!?于是,庫特伯的信徒們就這樣從四面八方聚集起來了,他們一起經歷炮火,一起逃避追殺,一起謀劃恐怖襲擊,一起走到“9·11”, 直到今天。
四、
馬弗斯老先生可能并沒有意識到,他在說到賽義德·庫特伯這個名字的時候,身體反應有多么激動,這似乎不像是一個這樣年紀的老人應有的熱情,或者甚至可以說是“狂熱”。
在馬弗斯的回憶中,小學三年級開始,庫特伯就像一個真正的人生導師一樣,指導著他的思想成長和思維方向。而馬弗斯本人,則被他的一個外甥稱為自己的人生啟蒙導師,通過他對庫特伯的崇拜和熱情,這位外甥也從小深受庫特伯激進伊斯蘭主義的影響,居然從中學開始,便開始創建了旨在最終奪取埃及最高政權,建立伊斯蘭統治的組織:伊斯蘭圣戰組織。這位馬弗斯的外甥,名字叫艾曼·扎瓦西里(Ayman Al-Zawahiri)。
【恐怖分子遍布世界,圖中為北愛爾蘭的極端分子】
他最近接替被美國襲擊死亡的本·拉登,擔任基地組織的領袖。艾曼·扎瓦西里在開羅讀大學時,結識了很多庫特伯主義的追隨者,這些人之中,有一位奧馬爾·拉赫曼(Omar Abdel-Rahman)的盲人,還有一位叫阿卜杜拉·阿薩姆的巴勒斯坦人,扎瓦西里曾經和他們在埃及討論庫特伯的思想及其實現理想的途徑。這三個人后來都跟另外一個人——奧薩馬·本·拉登有著特殊的關系:阿卜杜勒·阿薩姆后來成為了本·拉登最核心的導師,并親自把這位門生帶到了阿富汗;盲人奧馬爾響應和支持本·拉登的“圣戰”呼吁,成為第一個公開發出宗教決議(Fatwa),號召全世界的穆斯林應在任何地方殺死美國人的伊斯蘭宗教領袖;而扎瓦西里本人,更是被稱為“基地”組織的“真正大腦”,并在2011年拉登死后,成為了“基地”組織的全球領袖。
艾曼·扎瓦西里出任基地組織領袖一事, 讓他的遠在開羅的表弟奧馬爾·馬弗斯感到非常驕傲:“我想這是真主的安排吧,我希望他能因此而造福伊斯蘭世界。我認為他的才能完全堪任此職。”奧馬爾·馬弗斯和艾曼·扎瓦西里從小一起長大,關系非常親密。他向GQ記者回憶起艾曼這位表兄時,自豪地說,扎瓦西里的家族一直在埃及的醫學界都備受尊重,其家族一個成員逝世時,埃及醫學界的權威基本上都出席了喪禮;在所有的出席者之中,具有醫學博士學位的就有50多位,而當時扎瓦西里家族在醫學界工作的成員就有三十多位。
“我們來自一個非常典型的埃及家庭,保守、傳統、宗教化,非常注重阿拉伯和伊斯蘭的文化身份;因為我們的家境都算不錯,因此我們都有很好的生長環境。表哥艾曼比我年長七歲,從小非常聰慧,并很早就顯示出了他的領導才能。 ”奧馬爾說,“表哥是個非常直爽的人,笑的時候能笑得渾身顫動;我們曾經一起去看卡通、電影,一起去釣魚,跟任何人一樣正常,絕對不像某些描述一樣,說他從小受到什么傷害,心理扭曲之類的?!?/p>
奧馬爾認為,艾曼之所以走上現在這樣的道路,完全是出于反抗。“薩達特被殺之后,穆巴拉克逮捕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艾曼。他在獄中受盡折磨,因而從一個溫和改良的態度,走向了激進暴力的道路。我認為這是非常正常的,你無法想象他被折磨成什么樣子。”奧馬爾說起這段往事時,滿臉通紅,語氣越來越激昂。
奧馬爾·馬弗斯目前是開羅一家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也是今年初埃及革命后一個新政黨的創建者之一。“穆巴拉克政權終于被推翻了,我想艾曼在遙遠的異國也應該感到高興。”
事實上,除了在醫學界的成就以外,扎瓦西里家族更大的成就還在宗教界。艾曼的祖父, 阿哈曼迪·扎瓦西里于1929年成為埃及愛資哈爾大學(Al-Azhar University)的最高教長。這所大學是整個伊斯蘭世界的最古老也是最高等的學府,也是埃及作為整個伊斯蘭世界文化中心的核心資本之一。
“我們的這個家族,一直都以不安分而著稱;即便是作為最高教長的阿哈曼迪·扎瓦西里,在那個年代,也常常向其他穆斯林國家發出召喚,要求他們反對當政者的壓迫,還為他們偷偷運送武器呢?!瘪R弗斯老先生對GQ記者非常自豪的說道。
但是,阿哈曼迪·扎瓦西里的超前理想沒有得到實現。那時候,世界范圍內的各種社會革命理論層出不窮,但是整個伊斯蘭世界還處于相對保守的狀態,雖然創建于1928年的“穆斯林兄弟會”明確要求建立伊斯蘭政權,但是創立者哈?!ぐ嗉{的策略還是改良性的,認為社會和政治行動的目的主要是自下而上地使社會伊斯蘭化,要通過政治途徑水到渠成地主導國家政權,因此該組織一直在努力提供各種社會服務,希望得到廣泛的民意支持。
然而,在哈?!ぐ嗉{遇刺之后才加入“穆斯林兄弟會”的庫特伯,他武裝暴力革命的激進伊斯蘭思想,卻成為了阿哈曼迪的孫輩——艾曼·扎瓦西里及其他“先鋒隊”隊員們的精神武器,鼓舞著他們最終改寫了世界政治與安全格局。艾曼后來在自己的一本自傳式的書——《先知旗幟下的騎士》——中寫道:“雖然庫特伯遭到了納賽爾的殘害,但是這并不能阻礙他的思想影響著埃及的年輕人們……這第一道點燃熊熊大火的閃電,照耀著我們用以對抗內外敵人的伊斯蘭革命,日復一日地譜寫著血染的篇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