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浩和黃渤對底層生活里的騙術都有豐富而微妙的體驗。寧浩剛到北京時上了很多次當，有一次被房產中介騙去了500塊錢，他和幾個朋友拿著棍子和磚頭準備上門要錢，發現那個中介已經被別人打得頭上纏了繃帶。黃渤曾做過樂隊主唱，在夜場里看慣了群毆和欺凌。他記得江蘇一個演出中介的騙局。此人在圈內口碑不佳，黃渤在電話里因此拒絕他的邀請，他掏心掏肺，聊了幾十分鐘，真誠地說動黃渤去“實際看一看，了解下是個什么人”。最后證實這都是騙局中稀松平常的步驟，在經歷了一系列自然、高明的安排之后，那次跨省演出果然沒有拿到錢。

“跟這個社會變成同伙，你會知道怎樣生存下去比較方便一些。”黃渤說。9月1日，他和寧浩一起回憶這些笑中帶淚的故事。這時候他們已經分別是影帝和著名導演，共同合作的電影里充滿小人物的底層故事，最新的合作是即將上映的《心花路放》，講述兩個離婚男人開車上路“獵艷”的故事，內核是指向愛情。

剛才滔滔不絕的兩個人立即變得客氣而謹慎，同時表示兩人對愛情的體驗非常簡單。

采訪就在寧浩的工作室，桌子上擺著啤酒和零食。寧浩皮膚黝黑，仔細觀察會發現這些抬頭紋都發源于一些傷疤，也反映出其豐富的童年生活。黃渤則非常講究穿戴，喜歡買那些有設計感的服裝。他承認如果出門前穿不對衣服會焦慮，來回換，直到滿意為止。

寧浩小腿上文了兩個隸書體的字——戒酒，表示不能喝酒，只吃豆兒，黃渤說其實他腰里還文了兩個字——絕不。寧浩指著文身打趣說：“你仔細看‘戒’字少了一點兒，意思是差一點兒就戒酒了。”不過他還是忍著沒破戒，黃渤很痛快地開了一罐。

兩個人互相體諒又互相惡搞的過程就這樣開始。合作貢獻了許多笑料的兩個人，在幽默感上有默契，也有區別。用黃渤的話說，他和寧浩小時候的區別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寧浩是說笑話的那個人，黃渤則是笑話的主人公。

我把寧浩的電影歸類為“批判現實主義荒誕題材”，認為他小時候應該是那種會指出國王沒穿褲子的小男孩，喜歡戳破別人的氣泡。他說不是，那樣容易挨打，中學時班里60個人他成績排30名左右，屬于好學生里的壞孩子，壞學生里的好孩子。有什么事都不太發表意見，但是自己會琢磨，有時候想明白一個事會在家偷著樂。

寧浩好幾部作品中都會出現拯救世界的無敵大卡車，《無人區》里有，《黃金大劫案》里有。記得他有次電視采訪時出現一張兒時照片，就是坐在一輛大解放里。問他成長經歷中有沒有卡車情結，他說沒錯，小時候父親就在太原煤礦公司開卡車，他坐過東風、大解放，到后來的美國老嘎斯，那時候就覺得這東西最牛，走在大街上八面威風，所有小車都在腰以下，不免產生崇拜，所以在后來片子里都以救世主形象出現。“《瘋狂的石頭》里我開的不也是卡車嗎？還有他的成長經歷跟那個‘夜巴黎’有關系，所以每部戲里邊都有一個‘夜巴黎’。”黃渤壞笑著補充。

黃渤的生日是8月26號，屬于處女座早期，O型血，所以癥狀不是太明顯，性格外向。問他小時候幽默嗎？他說也是被迫，因為長相不夠英俊。像陳坤、曉明那種帥哥，可能一回頭兩秒鐘就完成形象建立了，而他就需要搗蛋、出洋相，成為笑話的一部分來建立存在感，引起女生注意。后來終于發現自己有唱歌天賦，特別欣喜。記得初中第一次在校春晚上演唱《再回首》，感覺間奏太長，于是在舞臺上來回踱步，好在效果不錯，第二天要穿越女生群時，他開始考慮是把手放在褲兜里還是衣兜里。他的成長期非常喧鬧，但也不能說粗野，因為母親是老師，家教挺嚴。他至今記得當年放暑假時，每天自然醒來，到客廳一看燈繩上掛著個字條，上面寫著：“時間就是生命，珍惜每一分鐘。”同樣的勵志雞湯字條還會出現在鉛筆盒里、書包里，當時他對此厭惡之極，但是多年以后，還是覺得潛移默化得到一些東西。

黃渤少小離家后一直過著顛沛的生活，但我發現他一直保持自省的習慣。他說就是每當在一個環境和節奏里活得疲沓了，就會焦慮，質疑生活的目標和意義，這種惆悵通常是文人才會有的擰巴。他說在廣州歌壇發展無望后，回家開工廠做生意，每天穿著西服奔赴各種酒局，每次都被司機抬回來，記得有次仰在車后座上，虛眼看著窗外晃動的光斑，不禁自言自語：“我他媽這干嗎呢？”后來還是決定來北京繼續尋夢。他說這種感覺直到現在還會有，每當看到那種特別有把握的劇本時，第一時間就知道該怎么演了，他先是得意，然后又會質疑，是不是又該改變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