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的一個專欄作家叫露西·凱拉韋,供職于《金融時報》,她說,按照報紙滅亡的速度,《金融時報》估計正好能撐到她退休之時,這么算來,她大概快五十歲了。幾年前,她在這家報紙的專欄上專門調笑管理學家,調笑煞有介事的商業法則,后來她接到一個任務,要在報紙開一個問答專欄。露西·凱拉韋說,為什么要我開這樣一個專欄?難道我是一張“廁所臉”嗎?所謂廁所臉,就是說某天你在公司,屋里好多人,這時候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他既不向東走也不向西走,而是直沖著你走過來,對你說:“對不起,請問洗手間在哪里?”你旁邊那么多朋友,他一個也不問,偏偏就問你。而你會驚奇地發現,這種情況在你身上時有發生,那么恭喜你,你就是廁所臉。
《金融時報》上有很多專欄作家,有的人寫園藝,一寫就是40年,時常感嘆英國園藝的衰落,現在的年輕人不再熱愛植物;有的人寫葡萄酒,每周都醉醺醺的,推薦她最近喝了什么好酒;有個叫Judith Martin的,寫禮儀專欄,勸人說話不要帶臟字……現在這世上故作驚人之語的家伙太多了,你要與眾不同就言辭再低調些。她回答問題也很刻薄,有人問:為什么晚宴上不能用餐巾紙,而要用餐巾?
她回答:你平常都穿紙內褲嗎?她有一本書叫《極其痛苦又正確的淑女行為規范指南》。這些專欄作家讓《金融時報》周末版熠熠生輝,但他們最多是談論各自專業領域的事情,唯獨露西·凱拉韋的專欄(還有她的小說),能讓人們對她本人產生興趣,專欄作家有看待這個世界的獨特視角,很多人看專欄,不是要看文章,而是看這個人的態度。所以,露西·凱拉韋這幾年像“知心大姐”一樣回答讀者的問題,解釋他們的疑惑。但照我看,這些文章遠不如她原來的專欄好看。
專欄作家寫到沒的寫的地步,就該開一個問答專欄了。讓別人牽出來一個話頭,你就開始劈頭蓋臉地回答?;卮鸬奶茁凡煌馊N,第一,你真傻,根本不該愛他;第二,他真傻,根本不該理他;第三,我真傻,我可幫不了你們。總之,這些專欄大多要回答“怎么辦”的問題。美國有一個網站,刊載的所有文章都是“怎么 辦”——怎么打領帶?怎么省錢辦個PARTY?馬桶堵了怎么辦?這個網站以每千字20美元的價格雇傭寫手,他們查找資料,每天寫上幾千字,也能維持中產階級的收入。這些文章冷靜客觀,不能像情感問答專欄那樣胡來。
國內也有兩位響當當的“問答專家”,南方的青年男女有什么想不開的,可以問連岳,北方的青年男女有什么想不開的,可以問莊雅婷。南連岳,北雅婷,男女雙修,雙劍合璧。最近都出了新書,一本叫《我愛問連岳》,儼然是打造個人品牌,一本叫《有傷年輕人》,完全是懸壺濟世仁者醫心的姿態。
我看過最美妙的一則問答專欄,是某中年女士提問,她有一天開車出去,沒走多遠就熄火了,只能步行回家尋求幫助,恰好撞見自己的丈夫和鄰居的女兒茍且,她原諒了她的丈夫,但感覺兩人逐漸疏遠,向主持人尋求解決方案。主持人回答:一般來說,汽車開出去沒多遠就熄火,可能是發動機的毛病。你應該先清理積炭,看看輸油管有什么問題,再檢查整個電路,最后再檢查汽缸,如果自己對付不了,就送附近4S店吧。
還有一個問題同樣美妙,主持人根本就不用回答,就可以收入書中。這是個中年男人的問題——我發現我老婆最近在欺騙我,肯定有什么事瞞著我。她總晚上和別人出去,我問是誰,她就說,都是工作上的朋友,說了你也不認識。她夜里很晚才坐出租車回來,可出租車又不開到門口,我懷疑有什么人送她回來。我偷看過她的手機,結果她朝我大發雷霆,說再也不許碰她的手機。有一天晚上她要出門,我就支起我的摩托車,看看哪個家伙來接她,我藏在拐角的地方,能看見整條街。結果我發現,我那個摩托車漏油,請問主持人,我的摩托車剛買了一年,這個漏油的問題,我是自己解決呢,還是退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