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40年前的6月,大衛· 鮑伊身穿紅綠兩色太空服,染一頭橘紅色長發,登上了倫敦皇家音樂廳舞臺。自此,一種融合了雙性別,跨界倒錯和妖艷恣肆風格的華麗搖滾風潮誕生了。后來,再后來,Dior男裝的設計師Hedi Slimane憑借其銳利的裁剪,窄版纖細的線條和簡單的色調,創造出一種瘦骨嶙峋的男性時尚美學,于是,那些身材修長、發育未全的少年,帶著叛逆和玩世,帶著物質和嘲諷,還有點模糊了性別的魅惑,從T臺走下來,遍布全球都市縱橫交錯的街道。
時裝和身體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共生關系,是時裝表達了身體,還是身體決定了時裝,這是一個類似于蛋生雞雞生蛋的問題。山本耀司去年巴黎時裝周上的一個開場讓我有了些覺悟:那天,T臺上破天荒地走來一群年過60,頭發花白的模特,其中一個看上去甚至有點瘸腿。而且他們一改模特往常端莊肅然的表情,一個個左顧右盼心不在焉,我們看到的好像不是T臺,而是樓下拐角的一條街道。有些詭譎的是,正是這讓人赫然的一幕,正是那些姿態迥異的身體,讓我對時裝有了一個突變性的認識。我發現,好看的衣服之所以好看,是因為它吸收了身體的能量。一件衣服只要離開身體,不管是掛進衣柜還是展示在櫥窗,馬上就會變得精疲力竭。伊夫· 圣洛朗說,一件衣服不穿在人的身上,只是展品的話,衣料是會死亡的。事情就是這樣,離開身體,時裝將一無是處,不管洗得多干凈,都將以一種可笑的方式魂飛魄散,喪失其生命。
這個理解給我帶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是,在那以后,我眼里再也沒有好看的時裝了,除非它附著于某一個身體,穿在某一個具體的人身上。奧登堡說,一切哲學和藝術都根植于人的身體解剖學,他覺得,只有“從身體取得其形式的藝術”才有確定的價值,用這個標準來解釋身體之于時裝,再貼切不過。
初中哲學課本就告訴我們,世界是物質構成的。半輩子過去,才明白身體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物質。這種重要不只在于它是美和藝術的載體,還在于它是我們了解這個世界的通道。
6月是體育季,地球圍著足球轉。“更高,更快,更強”幾乎成為近代體育的信仰,那個18K金鑄造的杯子成了足球運動的終極向往。對速度、勝利、榮譽沒完沒了的爭奪中,我們幾乎忘記了人類的身體。除了競技,體育和足球還能給我們什么?
幾年前看過一部紀錄片,記錄了200年前英國人錢德勒發現古代奧林匹克體育的歷史。這部片子還原了雅典時期一個4萬人體育場遺址當年比賽的盛況,至今也沒有一部體育史為我們貢獻這樣一幅圖畫:長210米,寬32米的賽場四周,足足匯集了4萬名身體健美的男人,他們赤身裸體在表演、競技和觀賞,當時最為顯赫的人物也悉數光臨:國王、哲學家、戲劇演員、數學家……同樣裸身,不著一物。
當時第一流的公民,包括統治者在內,都要成為出色的運動家。身體之美和對力量的崇拜成了那個時代的主旋律。跳遠、擲鐵餅,被規定必須在長笛的伴奏下進行;在評定跳遠成績時,不僅要看跳躍的距離,還要看姿勢是否優美,在古希臘的評價標準里,身體是一切善與美的本原。在那個社會,最受尊崇的人不是你腦子多深刻,而是“血統好,發育好,比例勻稱,擅長運動,有好看的裸體”。
對人類的身體而言,那真是一個永遠消失了的盛世。在這個6月我們不妨勉力追懷一下。這期GQ不干別的,就為你奉獻幾組好看的身體,從封面開始,從卡卡飽脹的肌肉和自信的笑容開始,我們遙想一下南非綠茵如織的球場上健步飛奔的身體;然后再去海灘,觀賞多國比基尼美女球隊的拼殺,這是足球另外帶給我們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