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歲的Vicson凌晨1點多才上床。但兩個小時后,他摸黑起床,走進另一個房間,打開電腦,上網,鍵入自己的登錄名和密碼,發出一條微博:“明天來吧,搞定這個地獄大洞。晚餐和飲料,下午四點,帶魚子醬”。
這條微博大小字母混雜,格式不整,語句奇怪。第二天無數個電話追過來,Vicson才驚然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昨天晚上干了些什么。他在那個晚上的行為被記錄在多倫多大學的學術刊物《睡眠藥物》去年的最后一期上,這是世界上第一起睡眠中使用互聯網的案例。
自此,類似由互聯網引發的夢游行為被命名為“zzz電郵”。“zzz”是漫畫中常用的表示睡眠的符號。研究者說,發微博這種復雜行為需要高度協調的動作,之前從沒有被報道出現在夢游中,這預示著“互聯網已經開始進入人類的無意識行為”。
夢游在學理上被認為是一種睡眠障礙,和疲憊、壓力、焦慮、癲癇和注意力紊亂有關。遺憾的是,對于由這一網絡技術導致的夢游機理,學界還了解甚少。
相對于科學對人體的無知,人體之外的各類信息和知識早以爆炸式的方式爆炸。地球平了,信息零成本獲取,從Napster到Skype,從Google到Ebey,從Facebook到微博,技術革命帶來的新工具層出不窮,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的工作、生活、游玩方式和思考。
可是沒有免費的午餐,何況這頓午餐如此豐盛。危險也來了。美國埃默里大學教授鮑爾萊因在對美國青年多年觀察后,提出了一個讓人困惑的問題:在整個人類歷史上,知識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普及,圖書館、大學、歷史頻道、維基百科、《紐約時報》??一切都在你的鼠標下,但年輕人在歷史知識、公民意識、閱讀趣味、世界觀方面卻不見提高,這是為什么呢?
“因為他們都把時間花在社交網站、IM和手機短信上了。”憤怒之下,教授寫了一本書:《最愚蠢的一代》,羞辱整整一代年輕人。出版前妻子讓他換個名字,他說“NO”,我必須用“愚蠢”這個詞,就是要它的攻擊性, “他們不能把自己年輕的生命,浪費在建立各種毫無意義的膚淺關系上”。在鮑爾萊因看來,溝通的加速度一定會帶來關系的膚淺和凌亂,很多時候,更多的交流意味著更少的意義。另一個憂心忡忡的聲音來自杰克遜,這個美國社會批評家也寫了一本書,書名很危言:《分神:注意力的渙散和黑暗時代的來臨》。書中說,一般職員的注意力廣度只有麻雀那樣大小,差不多每3 分鐘,他們就會放下手頭的事去做別的,接電話、查郵件、回短信、點擊視頻或往Facebook上貼有趣的東西……網絡的基本理念就是,我們的大腦應該像高速數據處理機一樣運轉,分散注意力符合那些網絡公司的經濟利益。還有一條被杰克遜忘了,分散注意力也符合水性楊花的人性。
由此杰克遜更擔心的是,這種精氣神的渙散直接敗壞了我們獲取知識的方式和思考:讀、寫電郵,瀏覽新聞標題和Blog,看視頻節目,聽podcast,或者一個鏈接一個鏈接地瞎轉悠,我們已經沒法坐在椅子上去安靜地讀一本書,必須隨時查看朋友們在做什么,有沒有人回我的微博,對與自己有關沒關的話題都探頭探腦嬉皮笑臉,注意力散漫,悵然若失,躺在床上無法入睡,睡著了也無法安神,搞不好還會像Vicson那樣,去摸黑發條微博,身患“zzz電郵”。
信息系統的碎片化趨向,導致了一種對知識的“碎讀”。強調效率和快速閱讀,降低了我們的精讀和思考能力,面對無限多的信息我們只是個解碼器,理解文本,深入閱讀時所需要的記憶、思考和想象能力都在喪失:經濟的衰退只是一系列數據嗎?本·拉登整天貓在洞里想什么?國進民退只是一個經濟學概念嗎?哈姆雷特關于生命的冥想真的與你無關?……所有這些構建一個人思維和人格發展的原材料,都被我們當做娛樂資訊的邊角余料一眼晃過,錯失其中所包含的歷史、哲學和心理價值。網絡的危險就在這里:它的知識和信息資源實在太龐大了,電腦一開,各種魚蝦混雜的奇聞怪事3D一樣撲面而來,它對我們提出挑戰:你有沒有能力發現真正有意義的東西,并內化為自身的價值。
半個月前,我終于有了一個微博。就在寫這篇卷首的幾個小時當中,我查看了兩次郵箱,編輯了一篇長稿,接了4個電話,回了兩封Email,更新3 條微博,還吃了一盤香辣鴨舌!天,但愿那些鴨舌頭別讓我在微博上變成個話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