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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冉雄飛 編輯: 蔡崇達 題圖攝影: Wesley.W 視覺編輯: 趙小萌

一聲哨音過后，開始運轉的不僅是一場球賽，
還有一個巨大的賭博機器。
這個機器，由隊員、教練，甚至俱樂部老總等“特殊的賭客”，
由莊家、賭博公司等“制度系統”共同組成。
因此，一場比賽的成敗、一兩個球的輸贏，
直接關系著幾億元的歸屬，和許多人的命運。
中國每年國內非法賭博的賭資約達一萬億元人民幣，
其中相當大一塊就是賭球。
這鏈條的綁架下，俱樂部間談論價碼，
安排一場場最恰當的戰局；
俱樂部總經理給球員下藥、軟禁教練，以控制合適的比分；
球員知道自己踢出的一腳，
關系的不僅是榮譽，是金錢，甚至身家性命。
足球因而淪為赤裸裸的利益工具，也把自己拖入深淵。

在這場直接發自中央的足壇反賭風暴，已經有包括教練、球員、官員、俱樂部經營人十多人被調查，上百人接受訊問，王鑫、王珀等大佬被捕。這場反賭，關 系的不僅是一個行業的盛衰，某種意義上，它還關系到一個國家的顏面。用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崔大林的說法，“不管要付出怎樣的犧牲，體育總局也要把這個膿包 擠破”。

賭球這個病毒，是什么時候開始滋長，并最終毒殺了中國足壇？本刊特約記者冉雄飛，從1997年就一直在足球報道、解說的第一線，他因而能以親自經歷，剖析中國足壇的這場賭禍。

一個球員的墮落

躲在球隊房間的洗手間里，一個北方球隊的年輕球員C痛哭流涕，他的手上，一支依然在燃燒的煙卷正發散出迷蒙的白霧，地上一堆煙頭散落在四周，他在給一個球隊的大哥打電話，“這周我輸了127萬，怎么辦？”

那是2003 年的一個周一的凌晨。那一年，這個剛剛開始在職業足壇起步的年輕后衛，在俱樂部每個月的工資是2500元，由于還不是主力，只能間或地打一些比賽，他全年的收入加在一起，不超過10萬元，但他卻能在一周之內（主要是周末）輸掉127萬。

當時比較流行的賭球方式是，每個玩球的人手上有一個賬號，每周一是與莊家“清算”的日子，如果賬戶上贏錢，莊家會給你指定的銀行卡匯錢，而如果是輸 錢，那你也必須在周一把欠款與莊家結清，很多時候，莊家都是在忙著“收賬”，即使參賭的都是職業球員或者一些足球圈內人士，正常情況下，這些人中的絕大多 數人，每周一賭球賬號里都是負數，而面對一筆賬戶里的數字幻變成現實的巨額債務，玩的時候“一時沖動”的代價，卻必須要用真金白銀來償還。

C欠下巨額債務的前兩周，他還是一個剛剛搞明白“什么叫賭球？”的新手，此前他只是跟著球隊的大哥一起玩玩，每次下注的金額也不過一兩千。投注方式 是電話下注，下注前，他打電話問球隊的大哥“準備下誰？”然后他就跟著大哥一起“走兩千”，這樣的下注方式，讓年輕的C每周有時還小有盈余，這讓他進入一 隊之后的生活，過得還算有滋有味。但就在兩周前，每次給他結賬的“一個朋友”給了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網址，一個賬號和登錄密碼，平時喜歡上網的C在 自己球隊的房間里，按照紙條的指點果然登錄了“一個花花綠綠的神秘世界”，上面幾乎有全世界所有比賽的盤口和下注通道，于是，從那天開始，每天訓練結束 后，C就老老實實地躲在了屋里，平時喜歡去夜場玩玩的愛好，也都消失了。

擁有獨立的賭球賬戶后的第一周，C又贏了2000多元，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在賭球事業上的“光明錢途”，從第二周開始，他每注的力度一下子大了不少， 以前每場球可能下個一兩千，現在則是5000起步。很快，C就發現自己的賬戶里有了一個令人恐怖的負數，等到了周末，他已經完全顧不上球隊周末還有聯賽， 他熬了兩個通宵，周一凌晨的時候，他賬戶上的負數已經超過了七位數，他開始害怕了，每下一次注，他的內心不再是贏錢的憧憬，而是對數字的恐懼和無限的心靈 空虛。

C在那個周一一直在接打電話，他的上莊早上八點鐘就把電話打了過來，“錢必須周一結清，一分都不能少，否則......”對方明確告知了底線，C聽 起來卻有些不寒而栗。早上九點，莊家已經開車抵達了球隊下榻的地點，并且派了一個“小弟”住進了C的寢室，上午十點半，球隊正常的恢復性訓練，C以“家里 突然有大事”為由請假缺席，整個上午，他都在想辦法弄錢，在“球隊大哥”和一些親戚朋友的幫助下，周一下午結賬的時候，他用現金，轉賬和匯款的方式，給莊 家支付了50萬，這是各方游說，莊家讓步后最低的要求，在那一年，50萬相當于C一年工資收入的16.5倍，是他父母收入總和的20倍。就是從這一天開 始，C就陷入漫長的還賬旅程，當天晚上，當他打開電腦自己的賭球賬戶，上面的額度已經變成一元，而在昨天同樣的時候，他每天賬戶上的信用額度是50萬。

兩年后，C因為球隊調整被迫掛牌上榜，其實他剛剛打上球隊主力，年齡和實力都還不錯，可惜俱樂部和隊里都知道他經常“粘球”，只能忍痛割愛了，然后 C開始在中超和中甲的一些球隊中流浪，如今仍效力于一家南方的中超球隊，他的確有實力，從年齡看，現在他應該進入職業生涯的最頂峰時期，可2009賽季， 他在球隊只是一位“邊緣人”，偶爾幾次上場，還因為犯錯誤遭人懷疑和詬病，下一個賽季，C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接到報到的電話通知？

像C這樣被球隊掌握證據也就是“有污點”的球員，很多時候過著一種尷尬的職業球員生活，一方面，伴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足球生涯在縮短，而家庭，事 業，前程的壓力與日俱增，另一方面，他又有弱點和把柄掌握在其他人手中，欠賬還錢還在其次，他們很多時候要“身不由己”地參與一些事情，比如在俱樂部“授 意或領導”下打一場假球，或者配合外圍莊家打出某一場比賽的“某一個結果”。像C這樣的人，如果有俱樂部或者主教練“罩著”，還可以在球隊里繼續廝混，可 有一天俱樂部出現人事變動，他也很可能最先被“踢開”！

很多國內球員在賭球領域的淪陷，或多或少與C的經歷類似，當他們輸錢超過自己能夠承受的范疇之后，“歪主意”和“鬼點子”就變味了，這時他們發現，足球的太多“偶然性”讓他們很難真正通過賭球掙錢，只有一
種情況例外，那就是“賭自己的球隊”！由于中超，中甲聯賽經常有俱樂部之間主導的默契球和假球，作為踢球和執行假球的具體操作者，球員們終于找到了“掙錢的門道”！

作為一名職業球員，卻經常要賭自己的球隊輸球，這是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國內的職業聯賽中，的確存在著一大批這樣靠出賣自己而賺昧心錢的球 員，特別是在03、04兩個賽季，整個國內足壇被賭球搞得烏煙瘴氣，據圈內人士自己爆料，賭風最盛的那兩年，中超球隊八成涉賭，球員50%以上參與過賭 球，少數球員在俱樂部拿著高薪，又是莊家在球隊的內線，球隊無論輸贏，他都可以賺個盆滿缽滿，至于他們操縱比賽賭球給迷、球隊、俱樂部或者其他人造成了何 種傷害，都被拋在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