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他頭腦清晰,價值觀篤定,理想明確。和上一代人精神接軌,同時又廣泛影響同齡人世界觀的年輕人。代表了中國年輕一代人應有的獨立思考能力、公共利益意識、做事能力和享受生活的態(tài)度。
年度媒體人 韓寒
年度媒體人 韓寒
韓寒,28歲,上海人。17歲獲首屆“全國新概念作文比賽”一等獎,18歲從高中退學,同年出版長篇小說《三重門》,至今銷量兩百多萬冊,曾為 中國近二十年來銷量最大的文學類作品。之后陸續(xù)有《長安亂》等大量作品出版。21歲開始其職業(yè)賽車手生涯。23歲時,開通新浪博客,很快成為點擊率最高的 中文博主,并持續(xù)至今。27歲成為中國職業(yè)賽車史上唯一一位場地和拉力的雙料年度總冠軍。今年4月,入選美國《時代周刊》“全球最具影響力100人”;7 月,由其主編的雜志《獨唱團》正式發(fā)行。
韓寒在看雞。他站在《獨唱團》編輯部的陽臺,和往常任何一天一樣盡量顯得無所事事。這個位于 上海松江的小區(qū)楊梅紅了,樓下老奶奶養(yǎng)的母雞照舊閑 庭信步,韓寒“喂”了它幾聲,母雞很淡定,不加理會。今天,《獨唱團》面市銷售,有同事來到陽臺,和韓寒一起繼續(xù)叫雞,并問,“韓總,今天感覺如何?”
韓總說,“靠,雞不答理我。”
《獨唱團》視覺總監(jiān)周云哲到《獨唱團》報到的時候,辦公室還在浦東,辭職后他一個人從北京過去上海,韓寒之前就替他租下了房子。飯也吃了好幾 次,人也熟起來,工資都開始發(fā)了,但每天還沒有太確定的工作,韓寒這個主編也常在各地方賽車,公司和公司的合作方也在等著應對各種各樣的變化。一切剛開始 的感覺,有點像你都已經(jīng)面對大海了,卻又有些不知所措。那時雜志的名字還沒有選出來。
周云哲晚上去看看還不熟悉的黃浦江,也風平浪靜,沒見千灣千灘,可能太近切了,看的都是局部。
韓寒應該是喜歡更局部的,他是點射思維的物種,這讓他看起來,無論身邊的情況怎樣,總是像拿著狙擊步槍才測風速的那個人,系那些最難搞的目標,那些只能漸漸清晰的遠方。耐心和時機總會成對出現(xiàn)的吧。
籌備雜志的這一年,人多起來,熱鬧起來。他會不會適應自己有了員工,成了韓總?韓寒愛坐著寫東西和開車,可真是不愛在辦公室里開會,雖然《獨唱團》的辦公室不是格子間,放上床就能變回臥室來,當然那樣就更不能開會,只能開旅館了。
他是老板了嗎?
吃飯的時候他是講笑話的那個人,他對吃本身倒沒什么要求。踢球他是前鋒,并且還帶著守門員手套備用。生日聚會上他是麥霸,主要那是他的生日。殺 人游戲他是眾矢之的,因為太厲害,大家先殺掉他再說,這樣他也就不厲害了。討論雜志時他是那個思維和身體都不停跳躍的,站在陽臺上他是那個發(fā)明紙團砸人 的。當然,和老朋友在《使命召喚》里他又會回到那個驍勇的狙擊手。
每次都好像使命在召喚他。其實,都是他自己在召喚自己。他把自己召喚成了主編。
一次會開的時間長,美編靠墻蹲下來,那里正好有個插座,韓寒話鋒一轉(zhuǎn),問美編,你是在充電嗎?大家笑過,就自豪于他找到了今天最逗的一句。就這樣,雜志在他心中也愈來愈清晰了。文字上他不愿意妥協(xié),視覺上他不愿意模仿。明白了,不怕失敗,不畏風險。我們?nèi)プ鲎铍y的事。
有兩種工作方法,一種是刻舟求劍,這種,求不求得著劍也沒人在乎,刻了,也就是個姿態(tài),優(yōu)美與否罷了。另一種是大海里撈針。其實那也是兩種對這 個世界的理解。韓寒深愛著后一種。他說,我們這里,不是站著就是跪著。很少有人靜心坐下來。他給這家媒體的“潛規(guī)則”是:我們要去更深處,不是情深深雨濛 濛,而是海底兩萬里。
這篇文章只能是一篇關(guān)于老總韓寒的極簡敘述,一切剛開始。
以韓寒的性格,最好我們都在前方,野百合都在路上。
蔣方舟問韓寒
蔣方舟: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很有影響力的人,但我真正被震撼到,還是你第一次發(fā)微博只發(fā)了一個“喂”字,就被轉(zhuǎn)發(fā)了幾萬次,而且這個“喂”字被做了無數(shù)闡釋,也可以說是過度闡釋。你對自己的影響力有時候也會懼怕嗎?
韓寒:喂。你看,沒什么反應,大家都是圖個新鮮好玩而已,并不是純粹意義上的影響力,看熱鬧的不怕事大,但事真大了,還有那么多看熱鬧的嗎?
蔣方舟: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和前輩的精神接軌,同時影響后生世界觀的年輕人,你自己更在乎哪種認可?來自前輩的,還是來自晚輩的?
韓寒:來自我的女人的認可,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蔣方舟:你對“6?9圣戰(zhàn)”(編者注:反哈韓網(wǎng)民同哈韓粉絲的網(wǎng)上交鋒)的評價, 好像讓你喪失了一部分青少年的擁躉,而他們之前似乎是以你的話為教義,他們現(xiàn)在覺得你傷了他們的心。這次事件之后,你有膽量說“大眾都是庸眾”嗎?
韓寒:大眾是庸眾,這話太平庸,我無意說出口,我在2003年的書里就寫過,人民是最愚蠢的,我也說過很多類似的評價,包括說過“在通往民主的道路上,最大的障礙是人民”這樣不得人心的話。
蔣方舟:人們喜歡捉對廝殺,跟誰并列齊名,是你情愿的?
韓寒:你知我答案,我喜歡單干。
蔣方舟: 別人對你小說的批評和對《獨唱團》的批評,你更看重哪一個?
韓寒:我其實都看好重,但我忘好快。蔣方舟:你現(xiàn)在辦雜志,不能像原來那樣單打獨斗了,一定要加入一些氣場相投的新血液。現(xiàn)在有發(fā)現(xiàn)什么讓人驚喜的新人嗎?要和你氣場相投,是什么樣的標準?
韓寒:我只是想趁我現(xiàn)在有能力,造一艘大一些的船而已,這艘未必是戰(zhàn)船,但一定能浮在水面上載人一程,某一天,若我落水,我只求一葉扁舟。
蔣方舟:說說文本創(chuàng)作和社會責任之間的沖突吧。你寫小說,應該發(fā)覺創(chuàng)作沖動是很私人、秘密、幽寂的東西。可是社會往往會對作家進行勒索,勒索社 會道義、良知、責任感等等。在我們的時代,責任不知疲倦地搜尋作家,讓作家很難對最初的沖動忠貞。這些社會的要求,會不會對小說的文本有傷害?比如你正在 寫的新小說?
韓寒:當然有傷害,但傷害未必都是壞事。正如你覺得某個男子傷害了你,過幾年回頭看,你發(fā)現(xiàn)這個男子是個傻逼,但其實他讓你學會更多。不幸的是,無論你學會再多,這樣的事情總是不斷重演。寫作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因為這一切都不敵沖動。
蔣方舟:你遇到過寫作障礙嗎?是什么時候?
韓寒:每個時候都有障礙,因為我希望寫得出彩,但很多時候我真的會疲憊。
蔣方舟:你的人生跨過了少年期,看起來你的大部分夢想都實現(xiàn)了。你現(xiàn)在對什么還依然心存夢想和野心?
韓寒:我要成為一個摩托車車手。我已經(jīng)贏得了中國所有類型的職業(yè)汽車比賽,但我一直心存畏懼,我害怕自己摔車受傷,我不是怕疼,我只是好動,我受不了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日子。我也怕死,好多美好時光我都還沒有看到。
蔣方舟:你曾經(jīng)是《皇帝的新衣》里說真話的小孩兒,可現(xiàn)在經(jīng)過小孩兒的叫嚷,大家都知道皇帝是沒有穿衣服的。那么這個清醒的小孩兒長大了,又該說些什么?
韓寒:我其實沒有那么簡單,一個光會說真話的人,是不會有多么成功的。我相信我是一個好作家,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無所畏懼,因為不管皇帝有沒有穿衣服,我只管寫好我的文章。
蔣方舟:我很久前在某個場合,說過“韓寒做了一件很牛逼的事,他更新了社會的話語系統(tǒng),但可惜的是他沒有文化,當然我知道用文化去衡量人太暴力了” 。我到現(xiàn)在還覺得自己是對的,我想聽聽你的反駁。
韓寒:嗯,我為何要和你反駁,你是個可愛的姑娘,終有一天,你會替我反駁你自己的。
蔣方舟:你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價值判斷和底線。但也可以看到很多人,平庸的“惡”都覺得不算太壞,馬虎的“好”就覺得是業(yè)內(nèi)精英。你有沒有想過去國外生活一段時間,看些不一樣的東西,再回來,得到一些新的結(jié)論?
韓寒:你說得很好,平庸的“惡”都不算太壞,馬虎的“好”就是業(yè)內(nèi)精英。除非被迫,我不會去國外的,因為你無法知道,新的結(jié)論是好是壞,是對是 錯,而因為我們的語言體系,始終無法徹底融入國外的生活,所以也會對真正的判斷產(chǎn)生一些主觀上的偏差,所以我認為那些去了國外一年半載就進行一些定論的 人,都傻得挺可愛的。
蔣方舟:除了現(xiàn)代詩歌,你還想向你嘲笑或批評過的什么道歉?
韓寒:想不出來。
蔣方舟:對于想成為你的年輕人來說,你的人生路上最不可復制的經(jīng)歷(或者階段、拐點)是什么?
韓寒:我不是唐駿,我的人生不能復制。當然,我也不會很做作地告訴他們做自己就好。我覺得生命就是一場歪打正著,我都已經(jīng)忘記自己曾經(jīng)是歪哪兒了。
蔣方舟:如果你有小孩兒,你對他(她)最看重的是什么?
韓寒:要相信爸爸。
蔣方舟:之前你說過“我不跟女生爭辯”,女性身上有什么是你不能容忍的嗎?
韓寒:我若愛,我都能容忍,我若不愛,其實我也都能容忍,不是男女不平等,不是好男不跟女斗,純粹是禮讓,就像電梯門打開讓女士先走先進一樣。
蔣方舟:從成名以來,特別是近幾年,你接受了很多采訪,大多數(shù)都是要求你去宣布自己、闡釋自己、解釋自己,你被要求打量自己那么多遍,有沒有因此而討厭自己?
韓寒:討厭,因為經(jīng)常問題是一樣的,但我又不能回答得不一樣,那我就是亂說了,但我又不想回答得一樣。所以我討厭我自己。不過好在你的問題還都 挺不一樣的。而且我接受的采訪算是不多,比例是十個采訪要求我只接受一個,大概兩周接受一個采訪。我想你應該能了解這算是一個比較低的比例了。但因為我每 次都胡說八道,所以每個采訪都不埋沒,但我真的不是存心制造新聞,我只是把采訪當成寫文章一樣,我認為不光要說真話,還要盡量說得出彩一些。但我其實挺厭 煩,文人不該接受那么多采訪,我以后會接受得更少。一個月一次,一年十二次。
蔣方舟:問一個打探職業(yè)機密的問題:我們看到的你的文章、博客、小說、言論等等,都是“輸出”,那么你不為人知的“輸入”管道是什么?大概是什么內(nèi)容?
韓寒: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問題很好,但關(guān)鍵是我也不大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