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時尚界的熱月，大筆的預算都準備在本月花完，前段時間接連參加了幾個大發布會。已經脫離編輯行列一年多，還有人請，開始還覺得挺有面子呢，瞧，人氣猶在。到現場一看，好嘛，哪兒哪兒都一萬多人，快下不去腳了，《北晚》的記者都到了，《北晚》一來，說明全北京媒體都請了，范圍早已超越時尚范疇，我還美什么啊，一些氣概也無。特別是寶格麗在國家博物館那次，珠寶展廳里萬頭攢動，人流只能單行線緩蠕，散場后地上怕要留下幾只高跟鞋，我就想：奢侈品不都說是為少數精英打造嗎?不應該是這個范兒啊。
回想起頭幾年參加日內瓦鐘表展(SIHH)的情形，04、05年時，國內媒體還不很多，時間安排不緊，各品牌的禮品袋里會驚現名牌大包及天文望遠鏡，到08、09年，媒體明顯增加，在展廳里得小跑著趕場，禮品下降為巧克力和U盤。據臺灣一位業內資深人士反映，十幾年前來SIHH，招待級別特高，每天除看表外，主辦方還安排媒體四處游玩，現在就剩下聽課的時間了。
還不能簡單的把這現象歸結為中國奢侈品市場太熱，全球的奢侈品都有走下神壇，擁抱大眾的趨勢。其實奢侈品的大眾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歷史總在重演。
今天的所有資深奢侈品牌，一百多年前還都是家族作坊，確實是為少數皇親國戚服務，全是定制。工業革命讓歐洲出現了大量新興資產階級和銀行家，哥有錢了，也要求享受和貴族一樣的高品位生活，穿著華麗的禮服，帶著珠光寶氣的情婦去劇院看戲，奢侈品需求量陡增，各老牌正是在這一階段蓬勃發展起來，但只是很含蓄的大眾化，從皇宮到別墅，輻射面還在上層社會。這和十年前中國新富階層要求和外國富人過一樣的生活是同等心態。但任何產品在定制階段都可以說是藝術品，一旦工業化大生產，就得降低成本。今天我們在各老牌陳列室里見到的傳奇產品，基本都是工業化前的杰作。
再往后，歐洲金融家們運作了兩次世界大戰，兩次大戰的一項成果就是讓各國王室們徹底成為擺設，所謂皇家御用品牌也得另尋出路了，他們日子不好過，兵荒馬亂的大家顧不上生活美感。當人們再次關注時尚時，大概是上世紀60年代了，戰后成長起來的一代人成為工人階級的主力，雖不富足，總算太平，時裝、搖滾樂和性成為大家關注的事物，從利物浦走出的“披頭士”引領了一派強勢的街頭文化，基本是非主流變主流。街頭文化說白了就是工人家的孩子玩窮人樂兒，迷你裙就用那么點布不好意思賣大錢吧。富人家的孩子畢竟是少數，看那些時髦男女們玩兒那么帶勁也想加入，就像今天美國白人家的小孩都向往黑孩子們的嘻哈文化。
有一個微妙的變化，就是這期間的時尚雜志，本來是一直推崇高尚生活的，現在面對滿街迷你裙也不能視而不見，開始正面報道街頭文化。奢侈品牌和街頭文化在雜志上被迫握了一次手，這也是市場推動的微妙融合。歐洲高端品牌也開始做牛仔褲和機車包了，奢侈品大踏步走下神壇，當然，平民階層也希望體驗過去只為富人服務的產品，或者說是LOGO。這里有個概念的混淆，時尚的本意是反傳統的，帶著不羈，烽火燎原，而奢侈品帶著君主社會的階級烙印，現在通通壓低帽檐混入人群，這以后高消費品也都混跡在時尚這把大傘下。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金融資本的介入。本來是一個家族企業，慢條斯理地在作坊里搞創作，也不著急國際化，企業傳到二代手里，基本有點心不在焉，這時候要有一個資本家過來說，哥給你一筆錢，把買賣搞大，然后出讓一部分主權，通常二代是抵不住誘惑的?？梢坏┥鲜谢虮皇召彛揪蜎]法原汁原味了，因為資本家的要求永遠只有一個——多快好省。堅守家族企業的奢侈品牌還剩幾個，比如愛馬仕、百達翡麗和勞力士。參觀愛馬仕工廠時，會發現那里的技師還保持手工匠人的尊嚴，帶著藝術氣息，有條不紊地完成每天的工作，難怪訂單都排到幾年后了。而在另一家法國國際大品牌工廠里，會發現工人臉上帶著被剝削階級的憤怒，工業化生產讓人成為機器的外延。投資人要求的是利潤不斷增長，他們不太考慮品牌形象，因為富人階層永遠是少數，要想開發新客戶就要降低成本讓更多人買，可惜，奢侈品并不是真正親民，只是把鱷魚皮換成了尼龍。一個妹妹花三千多買個帆布大牌包還喊便宜，就為那個機繡LOGO。
現在呢，奢侈品牌多了，奢侈品少了，無知群眾在柜臺前狂擠：“快給我們那些吧，最新的、最有名的，別太貴…..”老板在里面一邊擦汗一邊喊：“給你們給你們，去通知更多的人都來吧，你們這里有沒有《北晚》的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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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浩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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