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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前,剛從一家美資物流企業的分公司經理轉行做獵頭沒幾天,Stephanie的上司就給他安排了一個任務:“每天給100個人打電話。堅持3個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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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幾年后,她的下屬的直接反應也是如此)。但她后來發現,“只要你從早上開始,不停地打,不去查E-mail,不上微博,是可以的”。她的最高紀錄是一天打了120個電話,從早上8點到晚上8點。如此堅持了3個月,她開始覺得“自己也是有經驗的人了”——到后來,她不需要準備問題清單, “像個機器一樣”,只需要幾分鐘,你就會對電話對方的人的職業背景、性格,有一種直覺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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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種“量”的積累也導致,她此后很少需要進行cold call(大多是對方秘書接的)。通過她的社交圈子,她很容易找到候選人的聯系電話。但最近一次cold call,是在她的90后屬下試了一周都沒打通某國有銀行總行行長的電話之后,Stephanie在10分鐘內用連珠炮似的發問和反復要求,連續通過了該行的前臺、秘書、行長助理,拿到了行長本人的手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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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憶起這些,Stephanie還是很感謝當年的領導教會了她100 call per day的基本技能,讓她夠勤奮地接觸更多的人,這給她帶來能量——“像原子能核裂變的過程,你有足夠多的質子去撞擊中子,最終它會裂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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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辦公室抽屜是從不上鎖,辦公室里的任何一個“小朋友”都可以去里面翻她的名片,她毫不在意別人會搬走她辛苦積攢下的數據庫——“在信息公開的時代,你要找到一個人是很容易的,但是問題是你有這個能力和境界去跟他溝通,去說服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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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碰到很牛的候選人,“小朋友”們會來訴苦:“我很痛苦怎么辦?(候選人)就想玩著我轉?!盨tephanie也會半開玩笑說:“如果他想玩著你轉,你就讓他玩一玩。在他自己很放松、認為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本性的流露是最多的。獵頭顧問不是一個控制你、挑戰你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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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Stephanie代理的職位不乏年薪幾百萬的基金經理。受她的兩任老板影響,她說自己也是個“用數字說話”(number? tells)的人——這也是她喜歡金融行業的地方。她的一個做PE的朋友說過一句很精彩的玩笑話:“殺人要見血,投資要賺錢?!苯鹑谛袠I是結果導向行業,不看重金錢的人,就是不敬業。至于對候選人性格行事方法的考量,只要看他如何達成這些數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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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判斷里,“任何行業里都有斤斤計較的人,也有懂得抓大放小的人?!钡钦劦綀蟪?,“反而是金融行業的人不會為了幾千幾萬的月薪差別糾纏不清,也許是因為他們更懂得薪酬是一種投資的概念?!?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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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phanie也信奉“過去說明將來”這樣的行業格言。判斷一個基金經理是否合格,往往要考察他經過兩三輪經濟周期的成果(那至少意味著8~10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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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排除了履歷、測試的考核之后,Stephanie看人的方法也很簡單——她經常要求她的候選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列出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件事:自由、家庭、富有、健康、社會名望等等。再列出他認為好工作需要的三個條件,比如薪水、上升空間、授權、回報社會等等。通過這些能看出一個人更大的價值觀,這是決定他是否與目標職位吻合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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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轉向做獵頭之前,她在一家專業物流供應鏈的公司做了8年的管理——“ 中國第一代開始做真正意義的物流供應鏈的就是我們,家樂福如何搬到中國,宜家如何全球采購,沃爾瑪剛開始如何水土不服,利豐如何從中間商轉型,中鐵如何集裝箱化,歐亞小陸橋如何并軌,永樂如何起家如何被吞并”。一線管理的經驗,讓她對各種“隔岸觀火”和“搞各種概念”的分析師、投資人都有很強的免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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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縱向拓展業務的公司,到一個月打過3000個cold call的獵頭,Stephanie覺得自己更能看重大局。曾經有一個從事財富管理的客戶,在上市之后的一段時間里人員流動很厲害。當該客戶委托Stephanie幫他們招聘時,很多候選人都抱怨:這家公司的人員流動很厲害。Stephanie的回答是:有沒有考慮過一種可能,即行業普遍的流動率是10%。但這家公司有一千個人,所以你在市場上看到有100個在流動;但假如這家公司只有50個人,市場上只有5個人流動,你根本接觸不到,所以你會感覺這個公司沒有人出來。因此越大的公司,謠言和負面消息會越來越多。而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所以總是對負面傳聞更敏感。擅長用數字分析問題的候選人們,也覺得這個答案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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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為止,她最滿意的一筆單子,是她“無中生有”、不動聲色的案例。所謂無中生有,是因為“沒有人和我競爭過,這個案子從來沒有拿到市場上過”。那次,她幫一個跨國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招聘較低職位。對方亞太區CEO發現她對行業和這家公司的競爭格局非常了解。某次電話會議快結束的時候,這位CEO就隨口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在國內,中國區總經理這一層的人情況都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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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phanie已經從其他渠道知道,這家公司本來在中國有很好的擴張計劃,但中國的表現總落后于總部的計劃(所以,亞洲大區CEO壓力也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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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意識到對方的提問是個很微妙而重要的信號——他們在考慮更換中國區的頭目。只是苦于沒有合適的人選,所以不能輕舉妄動。她迅速而含蓄地回答:我認為整個中國,只有5個人能夠把業務迅速推進,成為行業領袖。其中3個據我所知兩三年之內不會動,但我可以為您介紹其中比較OPEN的兩位喝個茶,作為同行交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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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愿不愿意和這位CEO喝個下午茶?”Stephanie問那兩位候選人。結果,在來來回回喝了差不多八個月的“下午茶”之后,其中一位簽署了offer letter。根據競業協議的限制,在候選人離職半年之后,也在市場的注意力淡化的時候,那個候選者低調地入職這家公司,而原來的中國區總經理也在Stephanie的幫助下進入了新的職業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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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她計劃幫一家準備上市的公司尋覓CFO,對方想在投行里尋覓合適的人,輔助一些上市的準備工作。當她和這個企業現有的CFO 進行過溝通之后,發現他的能力在一家優秀的投行支持下足以完成上市的準備工作。因此她建議該公司的董事長放棄再招一位CFO的打算。這樣就避免了CFO兩權分立而導致人力的浪費,以及可能會產生的空降兵和老臣子之間的政治斗爭——她喜歡這樣中立而客觀的顧問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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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最頂級的銀行家、投資人或者基金經理越近,她對一些市場動向的判斷越是嚴謹。曾有國內房地產第一梯隊的一家企業,在香港發行了十幾億人民幣的點心債。外部普遍揣測這家公司在國內的融資手段已經窮盡。但Stephanie判斷出這家公司整體的風格偏保守,而且和其他商人不同,高管層只是“意在仕途,但求無過”,所以這并不能說明他們在國內的融資有實質性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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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家財經出版社也邀約,請她將自己對金融圈的所感所思,寫成一本財經類的小說。她構思了很久,在處理行業灰色地帶時尤其謹慎。雖然此前,她也在微博上直言,“錢集中的地方,就有變態人格。金融圈和收藏圈,皆如是”。隨著人脈的擴大,她幾乎每天都可以聽到金融圈里各種明星人物的私生活故事,也有特別資深的基金經理在她面前,主動談到自己失敗的婚姻,流露出自己極罕有的脆弱一面。但在她看來,為塑造自己對圈子的熟稔而大談圈子里的逸事,是極其不專業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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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位有20多年從業經驗的銀行家朋友曾對她說:“在金融業,錢不是錢,幾十億一夜之間化為烏有,這種事情太多了。錢不是錢,信用才是錢?!彼较吕铮腿ψ永锏呐笥讶粘R矔懻?,哪些公募基金經理做了老鼠倉,逃過了,讓別人頂包,后來那些人自己做私募基金,隊伍里狀況層出不窮,此后再也沒有人愿意和他合作。而與此相反地,那些有良好信譽的人,即使私生活里發生變動,他們還是可以在一夜之間籌集到數量可觀的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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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的生活里,她也愛琢磨些玉器、茶葉和藝術品,偶爾也喜歡結伴和朋友去香港看拍賣展。40歲的她看似有無窮的學習動力,眼下她正在學習CFA,考慮讀金融方面的碩士,甚至有把《時間簡史》和《果殼中的宇宙》重新看一遍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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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除了她自己的小說,她并不是愿意喋喋不休于獵頭的心得甚至秘密。也因此,不難理解,當有人抱怨獵頭行業的不規范,或者有人沾沾自喜被獵頭盯上時,她也會淡定地評論:“面對獵頭啊,大家還是手下留情吧,別聽著美女來電發嗲就聊,掛掉電話吧。有空好好做好自己的業務,專業的獵頭會出現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那些在你正要求職時出現的獵頭,可以說是在淘地攤貨。”
“聰明的獵手不會打草驚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