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辯論一波三折

2011年10月12日，布特接受法庭審訊的第一天，丹尼爾·帕特里克·莫伊尼漢·聯邦法院外排隊等待入庭的隊伍，繞著法院大樓圍了有一個大圈。一位旁聽觀眾向站在門邊的庭警咕噥道：“我從來沒見過這種狀況。”“他們說，這是場世紀審判。”庭警回答道。

開庭地點位于15樓。現場座無虛席，擠得水泄不通，過道的折疊椅上也坐滿了記者。布特穿著灰色細條紋西裝，打著一條深藍色領帶，嘴唇兩側有深深的法令紋——自被捕以來，他瘦了近50磅。為了這次審判，阿拉·布特在曼哈頓租了一間公寓。她告訴我：“他看上去很糟糕。”布特環視了一下參加庭審的人群，對阿拉說了幾句話，并向幾個俄國記者點頭示意。

布特在律師身邊坐下，他的兩位辯護律師分別是艾伯特·達揚（Albert Dayan ）和肯·卡普蘭（Ken Kaplan）。達揚是布特的主辯護律師，來自紐約市皇后區，一位年輕而又精明的布哈拉猶太人。達揚常喜歡穿那種格子西裝上庭，這種服裝似乎更適合“體育中心”；達揚的辯護風格有時會讓人想起《我的表兄維尼》（My Cousin Vinny）這部電影。就在布特首次宣稱有意聘請律師時，曼哈頓眾多頂尖律師便蜂擁而至。布特曾考慮過知名律師杰拉爾德·沙奇（Gerald Sharge），檢察官把他形容為甘比諾（Gambino）犯罪家族和黑手黨代表人物伊凡·費舍爾（Ivan Fisher）的“專職律師”。隨后，布特遇到了達揚和卡普蘭，這兩位的辯護經驗更加豐富。達揚會說俄語，他告訴布特，他相信布特是無辜的。布特的另一位辯護律師卡普蘭則正中其下懷，因為卡普蘭的經濟狀況顯然非常嚴峻。布特雇下了他們，律師費用則由他的哥哥謝爾蓋支付。

布特“抽到”的審判法官是希拉·希德林（Shira Scheindlin），達揚感到非常高興，這位法官以專找檢察官麻煩而著稱。事實也的確如此。希德林在裁定一項審前申請時，就曾批評美國緝毒局，暗示逮捕布特的特工在宣誓后說了謊話。她還同意布特提出的申訴——假如布特不合作的話，他就會受到疾病、饑餓、逼供、施暴的威脅。（一天后，在重述裁定時，她弱化了對美國緝毒局的指責。）希德林在審判開始前就預先聲明，凡提到影片《戰爭之王》、利比亞和盧旺達者將受到警告，她認為這些詞語是故弄玄虛、有潛在意指的“行話”。審判開始前一個月，達揚和我通過一次電話。他預言：“這起案件審判一定會吵翻天。”

法庭開始審理的第一天早晨，達揚走上演講臺，他顯得莊重而又倦怠。“這起案件的真相十分深刻，維克托·布特從未想過、也從未打算出售武器給本案中的任何人。”他鄭重其事地說道，“每件事實都將逐一擺在你面前。”在達揚的辯護詞中，布特并沒有與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洽談軍火交易；相反，他是“把答允出售軍火當成誘餌”，藉此把剛果的兩架布滿灰塵的貨運飛機賣給他們。換句話說，布特和美國緝毒局一直在相互欺騙，這其實是一場雙向的、真實的騙局。達揚還聲稱，卡洛斯和里卡多都很虛偽，認為他們的行為是“無法無天”和“愚蠢至極”的。達場連一個證人都沒有傳喚。

其中一項法庭辯論有很大贏面，那就是對布特存在殺害美國人的恐怖主義傾向這一指控提出質疑。布特或許固守冷戰思維，譏諷美國的外交政策，但他的行為太實用主義了，還不至于上升到意識形態的層面。2001年，布特以前的一位同事桑吉萬·魯普拉（Sanjivan Ruprah）告訴美國當局，布特準備給阿富汗北方聯盟（Northern Alliance）提供武器，以幫助美國入侵阿富汗。（目前尚不清楚美國是否接受了該提議。）達揚解釋說，布特在交易時所說的反對美國，只不過是講給卡洛斯和里卡多聽的：“你要是想把500萬美元的貨物賣給戴著洋基隊（Yankees）帽子的人，你應該不會告訴對方，‘我很高興洋基隊在季后賽第一輪就讓人給打趴了’吧。”

在之后的法庭辯論中，達揚一直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他質疑審判的公平性（“在這種機制下，誰還可能有機會？”），他暗示布特是受害者（“他們引他上鉤”），他有些語無倫次（“我試著用一句話把它講清楚”），他在媒體面前盡量表現信心（“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達揚告訴我，經過一場白費力氣的交叉詢問之后，“你可能以為會像《大律師邁拉克》（Matlock）或者《洛城法網》（L.A. Law）里演的那樣，目擊證人最后會崩潰然后坦白說：‘是的，我一直在撒謊。’但事實并非如此。”隨著審判的進行，布特越來越頻繁地翻閱資料夾，時不時與達揚和卡普蘭耳語。

庭審進入第8天，安德魯·斯穆利安出庭作證。在眾多關于陰謀的傳言之中，他的背叛是最顯而易見的。他穿著藍色囚服，外面套了一件深色西裝，戴著一副又大又厚的眼鏡，遠遠看去面目模糊不清。回答問題時，他很少將視線從文件夾上移開，也一直沒有直視布特。在休息的間隙，我問阿拉·布特，要是她丈夫處在穆斯利安的境地，他會不會也成為美國政府的證人呢？阿拉答道：“這都取決于每個人做人的原則，是良心，是錢，還是現實世界？我知道，維克托是有道德底線的。”經過三天的出庭作證之后，斯穆利安退庭，布特的目光一直跟著他移向門外。斯穆利安低頭望著自己的腳步，他將在今年春天受到審判。他也很有可能會得到“已服刑期”，進入證人保護計劃。

萬圣節來臨，庭審進入最后辯論階段。布特的妻子和十多歲的女兒坐在第二排。達揚的辯護陳詞是這樣開始的：“首先，我要感謝上帝賜予我這一切。”他仿佛是在發表奧斯卡金像獎獲獎感言。接著，他分別向陪審團、法官、卡普蘭表達了謝意，并感謝布特“在人生最關鍵的決定上選擇了信任我”。達揚清了清嗓子：“盡管我相信，真理站在我這一邊，不過我還是有些緊張。”他在給自己倒水時，打翻了水壺，冰塊四散在辯護席上。

檢方美國助理檢察官安讓·薩尼（Anjan Sahni）對陪審團說：“被告人的辯護核心前提毫無邏輯。”他強調了布特在泰國所做的諸多偽證：他聲稱會面只持續了15分鐘，那些人從來沒表明他們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成員的身份，也從來沒討論過軍火問題。

達揚以“空口無憑”回應了這些指責，再次重申布特只是想騙卡洛斯和里卡多買下他的飛機而已。達揚形容說：“中國有個很有趣的說法叫做‘扮豬吃老虎’。獵人想捉老虎，就先假扮成一只豬玀，學豬鑼的叫聲，這樣就能把老虎引出來。維克托·布特所做的事，就是假扮豬玀，好賣掉他的飛機，像獵人一樣坐享其成。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陪審團討論的時間到了。布特轉過身去，面朝阿拉，將拳頭緊握在胸口——告訴她要堅強。

第二天，法庭判決布特全部罪名成立。布特與達揚擁抱后，被執法官帶離法庭。庭外的阿拉告訴記者，在她眼中，丈夫是無罪的：“他們只是判尼古拉斯·凱奇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