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教學校對我童年影響很大
GQ男士網:我收到的您的郵件是:“從11月27日到12月7日,我可能看不到你們的郵件,你們也不太可能聯絡得到我,請見諒。即頌?!蹦芨覀冎v講這段時間去做什么事情了?好像與世隔絕的樣子?
梁文道:我常常這樣吧,有時候去旅游或者去其他地方朝圣,或去寺院修行。那我都會發這樣一個信息,一年起碼有二三十天是這樣的。這不能說與世隔絕,但是我很習慣讓自己保持在一個跟別人不要聯絡太緊密的狀態。那有時候需要的時間更長,就會有這樣一個狀況。
GQ男士網:一年大概會有幾次?
梁文道:如果說去朝圣或去寺院閉關修行,大約會有二次吧,嗯。每次10天左右。
GQ男士網:那么我看到您有類似“即頌、臺安”這類極為書面化的詞匯,我想只看郵件這一句話,也會覺得這一定是位文化界的人物。
梁文道:也不至于吧,我認為,起碼在上了年紀的人。我這一代這樣寫字的人不太多,就我小時候,我們很多人會學尺牘,對,你們太年輕了,現在都不知道什么叫尺牘。尺牘就是中國自古以來寫信的格式,這就叫尺牘。寫信就是尺牘嘛。(一把尺子的尺,牘呢就是片字邊,讀去掉言字。)這是中國自古以來一直到很現代的時期,中文教育里面必須包括的部分,比如說,怎么寫信,怎么寫賀函,怎么寫悼詞,他都有一些基本的格式,對不對?我其實沒有太講究啦,我只是以前學過的一些習慣留下來而已。
GQ男士網:您的身份很多:作家、文藝評論家、主持人、學者、電臺高管。有時讓人很迷惑,梁文道先生到底跨在哪一界更多一些?提起梁文道,我們給他冠以哪個稱謂最貼切?
梁文道:無所謂吧,因為,這都是我做過的一些事。其實我現在已經沒做電臺了,我做過電臺的總監,臺長,但是我從來不是什么學者,因為我在大學里沒有一個永久的固定的職位在做教研工作,可是,這都是不重要的,職業身份是別人怎么看你的一個方法,重要的是自己怎么看自己。在我看來,所有的這些不同職業身份,都是外在的。它們只是我用來完成自己或者達到自己想做的事的一些臨時的工具跟手段,那我真正想做的事情,那種事情對我的要求是什么呢?中國傳統來講就是讀書人,那用現在的講法就是知識份子,或者文人。簡單來說,你看蘇東坡,你說蘇東坡他是一個什么人呢?他是一個畫家,是個詩人,是個美食家,是個旅行家,還是一個官員?對不對,但這不是一個太重要的問題。
GQ男士網:您最享受哪種身份的你?
梁文道:都還好,只能說我最不太享受的可能是那時候做電臺的臺長,或總監的時候,因為他牽涉很多管理工作,我不是太喜歡做辦公室的工作,管理的工作。我喜歡像現在這樣的一個狀態,是個單干戶,就是有稿我就寫,有書我就看,有節目我就做,有演講我就去講,完全是一個人對自己負責的事情,當然也要牽涉到跟其他人合作,但主要事情是自己搞定的。做管理就完全不是這回事了。
GQ男士網:您給我的印象是儒雅謙遜、能靜下心來,可以不聞喧囂而鬧中取靜的人,對嗎?這種性格是從小形成的嗎?
梁文道:我也不是很謙遜,也沒儒雅,我沒覺得有什么很了不起的謙虛,其實相反,我常常覺得自己太自大。我想,好靜可能到是從小就有,我一方面小時候鬧得很厲害,但是小時候很奇怪,哪怕在跟同學玩得最歡的時候,天天去鬼混的時候,到處打架到處搞破壞的時候,我仍然很喜歡一個人有一些時間自己呆著,躲起來,我這種性格好像從小就有。那現在的話,我基本上是比較另外一個狀態,不是好靜那么簡單,而是能夠盡量讓自己做到比以前更冷靜。所謂冷靜的意思在別人很激動,或整個社會氛圍很鬧的時候,怎么讓自己跟所有這些隔一重,隔開一定距離 ,這種距離感的撐握很重要,對我來講。
GQ男士網:小學的時候您入讀的是一所天主教小學,跟普通小學有什么區別?它對您未來的成長有哪些影響?有沒有印象深刻的事兒?
梁文道:影響很大,我不止在天主教小學,我的中學也是在天主教學校念的,只有在高中的最后一年在一家基督教學校念的。天主教會辦的學校有一個特點就是——起碼在港臺或海外地區,因為大陸不可能有——傳統上講的話,耶穌會辦的學校是比較注重學問的,整體而言,天主教學校都是反而比較開放,它也許某些價值觀上會保守,但對學生的整個思維開發,它是很活潑的。我覺得我小學的六年教育,對我太重要,是我最感恩的一段時間,那個時間其實我讀書也沒有讀好,但是,我們學校很活潑,我們學校很鼓勵學生問問題,跟老師辯論,我們小學二三年級就自己上課了,所謂上課就是,我們分組,一班同學輪流上臺去教書,把一個課文的內容,比如國語課中文課,我們就一節一節課是同學輪流上去上,老師就只是在旁邊觀察,那你就要自己去準備,自己去透徹的撐握那個東西,那是一個很珍貴很重要的一個教育經驗,那另外一方面,我上天主教學校的理由是因為我們家人本身是天主教徒,所以,我耳濡目染之下,我大概是小學二三年級我就臨洗成為天主教徒了。
GQ男士網:當時有沒有什么讓你印象深刻的事情?
梁文道:那太多了。有一段時間,如果要講跟天主教的關系的話,初中二年級一年我是整整住在神父的宿舍,我們那個天主教學校,初中是全體學生住校的。我們少部分的學生會申請去神父的宿舍住。學校里面有神父嘛,跟神父住在一塊。那有七八個神父,有一點像小型的修道院的感覺,因為那個時候我很想做神父,整整一年就跟神父在一起住。那也是一個很美妙的一段經驗。我沒有花很多時間去做天主教靈修方面的事情,但在那一年,我自己有很多時間讀書,然后有很多哲學上不懂的問題可以跟神父們請教,因為那些神父都是飽學之士。我記得我們那些宿舍里的神父,光博士就有四五個,起碼每一個神父都有碩士學位,都是專攻不同的項目跟專業,都非常的斯文,非常的可親,反正那段時間我印象很深就是我很想當神父。我從小就有這種癮,就是,想出家。
我覺得,我被一個宗教團隊,它里面的某中紀律的生活,某種的與世間隔開的感覺所影響:第一它是很紀律的,定時要做什么,會很嚴格,你要有很高度的自律;第二,它跟這個世界隔了一重,但是其實又是在這個世界之內,或者在它旁邊;第三,在那里面你會對自己靈性要求更高,你會常常反回去看自己,而我們大部分人生活在這個世界,我們很少人去看自己的,我們寧愿看電影,都不去看自己腦子在想什么,其實我們腦子里面想的東西,你當電影看的話,它比所有大片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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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撰文 執行:葆琦
攝影:劉丹
攝像:魏國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