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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佛醫學院，每個行將畢業的醫學生都會被要求回答一個問題：什么才是一名醫生最重要的素質？最被廣泛認可的答案是：理解病人。那么，對一名患者來說最重要的是什么呢？王巖認為，是理解疾病。

作為國內骨科的學術帶頭人，王巖曾經做過一例強直性脊柱炎的矯正手術。病人脊柱畸形，腰彎成了180度，像一把折刀，吃飯時食物會倒流嗆入氣管。手術牽涉了內外科的幾乎全部科室，最終讓病人重新“直立行走”。美國紐約HSS特種外科醫院和哈佛大學麻省總醫院和教授們看到后，專程跑到中國來見王巖，說這樣的手術光寫進論文還不夠，它已經超越了骨科，達到了醫學的最高境界，應該拍成紀錄片，供全球的專家觀摩。

王巖擅長從一種整體和變化的角度來面對骨科疾病。很多人都不知道，骨科其實是綜合醫院中最大的科室，從骨質疏松、骨折到軟組織、神經血管，骨科無所不包。隨著中國人均壽命的大幅延長，很多過去十分罕見的關節磨損、脊柱變形等退變性骨科疾病也越來越多見。另外，隨著私家車的飛躍增長，骨科創傷特別是高能量交通創傷正逐年上升。

王巖在醫學上的整體眼光和多角度思維，和他的經歷有關。他少年時本是學習音樂和美術，一心想做藝術家，上學時曾是國家二級游泳健將，大學交際舞大賽連續三屆的冠軍……沒想到陰差陽錯，本該演奏美妙樂章的雙手，卻操起了手術刀。不過從小雙手得到靈活鍛煉，在手術臺上也獲益匪淺，而多領域的涉及，讓他習慣從整體到局部、用不同的眼光來解決問題。他從事最精微的外科手術，但對中醫也并不排斥。在他看來，西醫直接、準確，中醫則博大、歸一。陰陽五行講的是一種整體的調節和配合，這更像是一種醫學哲學，體現出西醫經常忽略或僭越的整體觀念。

而如今，西醫也已經認識到“整體”的觀念，并從這個角度來研究疾病從何而來。K.A.約布斯特等人在《意義病：健康的顯示與暗喻》中說：我們一生中所遭受的大部分痛苦，都是由意義問題引起的，一切疾病，都是我們身體細胞深切感受到某種意義喪失的危機證明……先是意義的喪失，之后是情緒陷入混亂，精神散漫無力，喪失整體的控制，最后才是各種奇形怪狀的現代病的大量滋生。

這就是從社會學和哲學的角度來考量“疾病”。所以對王巖來說，“醫者”這個詞包含著神圣的意味——某種意義上，醫者是在重新賦予病人以意義。他曾經把醫生分為四個層級：臨床型、臨床科研型、臨床科研加創新，最后一種，是他夢想達到的“哲學家式的醫學科學家”。在互聯網時代，所有的論文、手術案例都可以在PUBMED醫學搜索引擎中搜索到，但是，人類智慧的精華并不在此——當面對一些不能明確診斷的病例時，醫生是否具有一種哲學家式的思維，從整體的角度、哲學的角度來認識、治療疾病，這才是關鍵所在。

這種想法，胡大一、季加孚、王擁軍他們，作為先人一步得窺醫學全貌的先行者，都深有體會。國家前貿易部有一名資深翻譯，39歲，曾經做過中國WTO談判首席翻譯，找到王擁軍時，她的一側肢體時不時偏癱，兩年中她去過各大名醫院，美國排名前5的麻省總醫院也去過，每個專家開的藥都是按照書上的標準指南，八九不離十。王擁軍一拿到她的磁共振影片，就斷定她心臟有問題。病人不相信，說自己每天運動，打網球，跑步，心臟一點感覺沒有，再說肢體偏癱和心臟有什么關系？15分鐘后，CT造影的報告出來了，病人左心房長了一個黏液瘤，腫瘤隔段時間脫液，脫一次病人就偏癱一次。后來病人去阜外醫院做了腫瘤切除，主刀大夫特意讓病人來問王擁軍，怎么憑一張腦部血管片判斷出心臟出了問題？其中的秘訣就是，只有當你站在整體的高度，才能看出復雜病癥的關鍵所在。

而作為普通人，更應該從整體的角度感受我們的身體和疾病。胡大一在美國時，發現美國人有一個常識：Don’t feel your body（不要感覺你肌體的存在）。作為醫學專家，甚至胡大一之前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人的心臟一直在跳動，胃腸在蠕動，但我們不會有知覺，等有了感覺時，一定是它們出了問題。

事后，美國的一位醫學專家告訴胡大一：所謂健康，就是一種完美的“忘我”狀態。而疾病，正如一位哲學家所言，“也許是人試圖去解決生活中那些深層次危機的一次絕望的努力，是人類身體出于無奈的最后本能反應。”從這個意義說，在疾病到來之前，人類應該隨時對生活、對社會和時代保持清醒的認識和反思。“病癥的出現正是在給我們提供了一個走向痊愈的轉機，是一個信號、一次提醒，一種準備要去改變點什么的告示。所以，人不應該站在疾病的對立面，而應該站在疾病的一邊，站在我們生命陰影的那一邊。”

須謹記，疾病從我們的身體中來，它本是我們的一部分。